教養的證據

教養是個高頻詞。什么叫教養呢?辭典上說是“文化和品德的修養”,但我更愿意理解為“因教育而養成的優良品質和習慣”。一個人受過教育,但他依然可能是沒有教養的。不過這話似乎不能反過來說——一個人沒有受過系統的教育,他卻能夠很有教養。

教養和財富一樣,是需要證據的。最關鍵的證據可能有如下若干:

一個有教養的人,應該能夠自如地運用公共的語言,表達自己的內心及同他人進行交流,并能妥帖地付諸文字。一個沒有受過教育的人,他所掌握的詞匯是有限和貧乏的,除了描繪自己的生理感受,比如餓了、渴了、困了等欲望之外,他們對于自己的內心感知甚為模糊,因為那些描述內心感受的詞匯,通常是抽象和長于比興的。不通過學習,難以明確恰當地將它表達出來。

一個有教養的人,對歷史有恰如其分的了解,知道身而為人,我們走過了怎樣曲折的道路。教養通過歷史,使我們不單活在此時此刻,也活在從前和以后,如同生活在一條奔騰的大河里,知道泉眼和海洋的方向。

一個有教養的人,除了眼前的事物和得失以外,他還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他遠大的目標。教養把人的注意力拓展了,變得宏大和光明。每一個個體都有沉沒在黑暗峽谷的時刻,在跋涉和攀援中,雖然傷痕累累,但因為你具有的教養,確知時間是流動的,明了暫時與永久。你相信在遙遠的地方,定有峽谷的出口,那里有瀑布在轟鳴。

一個有教養的人,特別是女人,對自己的身體,有著親切的了解和珍惜之情。她也毫無疑義地知道,她的大腦是她身體的主宰。她不會任由她的器官牽制她的作為,她是清醒和有駕馭力的。在尊重自我的權利的同時,也尊重他人的權利。在馳騁自我意志的駿馬時,也精心維護著他人的茵茵草地。

一個有教養的人,對人類種種優秀的品質,充滿敬重、敬畏、敬仰之心。人不是不可以怯懦和懶惰,但他不能把這些陋習偽裝成高風亮節,不能由于自己做不到高尚,就詆毀所有做到了這些的人是偽善。你可以跪在泥里,但你不可以把污泥抹上整個世界的胸膛,并因此煞有介事地說到處都是污垢。

有教養的人知道害怕,知道害怕是件有意義、有價值的事情。它表示明了自己的局限,知道世上有一些不可逾越的界限。知道世界上有陽光,陽光下有正義的懲罰。由于害怕正義的懲罰,因而約束自我,是意志力堅強的一種體現。

教養是不可一蹴而就的,教養是細水長流的。教養是可以遺失也可以撿拾起來的,教養是一張衡量一個民族整體素質的X光片子。臉面上可以依靠化妝繁花似錦,但只有內在的健碩,才經得起沖刷和考驗,才是力量的象征。

【選自畢淑敏著《忍受快樂》新華出版社版】

●河北省趙縣月月鳥薦

題圖 / 力所難及 / 科提巴(斯洛伐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