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永
盡管引起了社會輿論的廣泛關注,但深圳富士康員工接連跳樓自殺的頻率,似乎在以無可阻擋的加速度,以群起效仿的節奏快速蔓延。
也許這些年輕的生命,是在用鮮血來抗爭現實的冷漠和殘酷。那毅然決然的自殺勁頭,那無聲無息的死法,分明透露著他們內心的絕望:他們不希望引起別人注意,他們不相信誰能改變這冷酷的現實。
許多人士發現的癥結是:這些第二代農民工性格脆弱,沒有經歷過父輩那樣的磨難。然而,如果僅僅停留在這一層面,顯然是對背后的社會矛盾的回避。的確,與父輩相比,這些第二代農民工沒有父輩那樣堅韌,沒有經歷父輩那樣的磨難,但是,生長在城市里的“80后”、“90后”,同樣也沒有呀?怎么自殺的事件偏偏就密集地發生在農村出來的“80后”、“90后”身上?
這是因為目前的社會地位落差,在第二代農民工眼里更大了。除了他們與生俱來的城鄉落差外,行業間落差、地區間落差、社會階層間落差,全都集中在他們身上了。處于社會最底層、被社會邊緣化的感覺時時壓迫著他們。他們失去了退路。
上一代農民工的確磨難太多,被長期拖欠工資討要無果后,只能冒險爬到廣告牌上吸引媒體,以此換來社會的關注。這樣的無奈,這樣的“作秀”,在他們眼里是屈辱,他們寧可默默結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愿向人哀求。不是他們脆弱,而是他們的父輩太能委曲求全、太能在惡劣的環境下求生了。
第二代農民工尊嚴意識覺醒了,但他們遇到的人與人之間的差別更大了。無形中的社會等級,把他們劃到了最底層。在靠近香港的這個地方,在燈紅酒綠的深圳,他們干的是苦活累活,但每月工資只有一千元上下,要想多掙,就要沒日沒夜地加班。甚至加班的機會都要競爭。長期生活在疲憊、枯燥、單調中,又看不到任何變化的希望,很難不生出厭世情緒。
社會的落差有多大,先看經濟方面。據學者劉植榮統計,中國最低階層的工資是平均工資的21%,而世界平均水平為50%;中國公務員工資是最低工資的六倍,世界平均水平為兩倍;中國國企高管工資是最低工資的九十八倍,世界平均水平為五倍;中國行業工資差高達3000%,世界平均水平為70%。
收入差距過大的問題,《人民日報》的記者也注意到了。該報近日報道了一組例子:趙剛在一家國有金融控股集團任部門經理,稅后年薪八十多萬元,加上房補、車補、書費、健身費、休假補貼、補充養老保險以及各種臨時性的“福利”,實際收入在百萬元以上;趙剛的高中好友小燦在中部一個地級市的加工企業上班,企業效益好,年工資總額四萬多元,在當地屬高收入,但同時要還房貸、供孩子上學和老人看病;趙剛的小學同學王培仍在老家務農,一年到頭累得要命,純收入只有兩萬多元,還不抵趙剛工作一星期。
類似富士康這些年輕孩子的自殺,不僅應引起社會的悲憫,更應引起社會的反思:我們是否太不在意老實人了。這些孩子的棄生,并沒有招惹任何人;可有的人就不,他們死前抱著“賺一把”或“拉個墊背的”的念頭,輕則貪污搶劫,重則殺害無辜。全國接連發生了三起砍殺幼兒的慘劇,如果不是武警、保安全動員,把校門圍得水泄不通,不知道還要發生多少起!
和這些惡魔相比,這些農民工的下一代,是多么的隱忍、多么的克制!不能再繼續漠視他們了,不能把他們逼向反面。
【原載2010年5月28日《中華
工商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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