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一過,就有媒體把潘石屹十七年前在海南“五斤橘子逃生”的故事刨出來,文末還“太史公曰”般地附上:“謹以此文獻給正在炒作海南房地產和海南概念股的朋友們……”
效果好極了。那段驚心動魄的歷史讀起來,比時評家空洞地喊“‘三亞天價一晚是海南樓市泡沫破滅前夜”、“海南的海景房是否會成為中國房地產泡沫破滅的起點?”要有力得多。
那實在是個好“橋段”: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海南,當很多人都在將一個大坑炒成一座大廈,甚至一個大坑被當作大廈轉手十幾次也無人知曉它只是一個大坑時,潘石屹竟然鍥而不舍地要求去海口市規劃局查看房地產項目資料。
1992年年底的一天,潘石屹在規劃局吃了閉門羹。規劃局的一位小伙子說:“這是保密文件,你不能查。”潘石屹不想空手而回,只能在規劃局門口徘徊。這時,一位也來規劃局辦事的熟人給他支了一招:“你啊,得買一斤橘子!”
潘石屹就買了五斤橘子送到規劃局,小伙子把一摞資料給了他:“查吧。”這一查,讓潘石屹嚇了一大跳。當時海南省有一萬八千家房地產公司,可是海口當時本土人口不到三十萬!海口市整個報建面積除以該市常住人口和暫住人口,人均面積達到五十多平方米,而當時北京的人均面積才不過七平方米。
“我的第一感覺就是天要塌下來了!”潘石屹說,“沒有任何需求支持的供給,這不就是泡沫嗎?”之后,他帶著在海南賺得的第一個一百萬元及時撤離。
后面的事,我們都知道了。結局就像童話故事:吃紅薯的窮小子戴上了優雅的圓眼鏡,成了后來的“潘石屹”。
可真正的大結局是:那輪地產泡沫,最后留給海南的是六百多棟“爛尾樓”、一萬八千八百三十四公頃閑置土地和八百多億元積壓資金,當時僅四大國有銀行的壞賬就高達三百多億元。只有不到1%的地產公司活了下來。每平方米房價從1993年最高時的近萬元,到1998年東南亞金融危機后,房價跌到七八百元,全國到海南炒樓的資金套牢達數千億元。
潮水退去,經歷過那場暴風雨洗禮的每個人都記住了一個重要名詞——宏觀調控。
可歷史就是一出沒有結局的戲,每個結局都是這出戲新情節的開始。
如今,這塊被海水包圍的“最吸金的投資熱土、最扎眼的爛尾焦土”,又陷入一種瘋狂:一日一價,一個售樓小姐的銷售額能達十億元,掛著全國各地牌照的名車在三亞擁堵不堪,車流的背后是瘋狂的資金流……
咸濕的海風吹拂著,金錢的味道迅速在小島彌漫,正如十七年前,人們分辨不出這個城市的季風。
有人盤算著,一日漲一千元,海南炒房的利潤已經超過了販毒的利潤,海南六百公里海岸線,能畫成多少圖紙,能吞吃多少房子……
大家都意識到了泡沫,都說這樣很“危險”,可擊鼓傳花的鼓點正密,流連的人不少。“三亞會是下一個夏威夷,還是迪拜”的疑問在媒體上熱烈討論著。經濟學名詞“門口的野蠻人”被專家們頻繁提及。
跟劉謙魔術民間揭秘一樣獲得高點擊率的新聞是:三亞有投資客在大年初一即掀起“出貨潮”。之前屢創新高的鳳凰島公寓,新春最新報價最高雖達十萬元每平方米,但有投資客最低只開出不到五萬元每平方米的價格,就放出之前買下的房源。
“你的心靈就是戰場。在這個戰場上,你的理性與判斷和你的熱情與欲望開戰。”紀伯倫的這句話成了投資客最真實的寫照。
沒有人能預測海南房地產的走勢。在政府、市場兩股力量的交織中,變量太多,房市是“商品市”,更是“政策市”。正如,海南目前的“兩限令”,考驗的是政府的大智慧、大韜略。
讓我們將目光回到潘石屹身上吧。
海南一課讓他學會了謹慎,他只在北京、上海的繁華地段做項目。他說:“房地產業不應該是一棵參天大樹,它應該是爬山虎:只有工業、農業、旅游等各行業發展起來,房地產才能發展起來。”
看,大佬把自己的行業看得多低調,多像我們中學課本學到的《致橡樹》:“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云里”,可一枝獨秀的地產業會“甘當木棉花”嗎?
【選自《中青在線》】
題圖 / 危險的博弈 / 趙國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