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考前夜我做了那事羅西
上世紀,1983年7月,遠如遠古,我高二畢業(當年高中是2年制),懵懂如初夜地參加了高考。
記得那天上午,艷陽,我還在田間幫父母干農活,有人跑來說,高考分數出來了——我聽起來像是說日本鬼子進村了!父母激動地讓我去學校看榜。我心里知道考得不好,于是行尸走肉地去了。我已經忘記了總成績是多少,但物理恥辱性的39分,則是記憶猶新。
在我看來,學生時代的成績好壞,取決于你對性的管理能力。必須承認,我比較“率”性,意志薄弱,經不起內心那些有色蟲子的呼喚與慫恿。即使在高考最黑暗的前夜,我居然還很不靠譜地做了那種好事。至于和誰做,就不說了。
高考那幾天,我們是集體住縣城賓館的,生平第一次。我跟她在賓館里摸黑作業,神不知鬼不覺地,等同學們去聽老師押題回來,我們也鳴鑼收兵,那種極度緊張后的放松,很刺激。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驚心動魄,那個時代,在那樣磨刀霍霍的高考氛圍里!我都有些敬畏那時候的我了。
也許那是一種減壓的手段。記得我采訪過一位貧困大學生,他談了勤工儉學的很多“光明積極”的事跡,也“實不相瞞”,他能度過那些焦慮困苦的日子,也有賴一些性事的排遣,那時他與一個大他10歲的女士有密切往來……
我是性早熟的,所以長不高,因為生長素與性激素的分泌是成反比的。記得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我就暗戀一個高年級語文老師,上學成了一件浪漫甚至是害臊而刺激的事情,斗志頗高。
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喜歡隔壁班一女生。某周末,滿心溫柔地燒了一個雞蛋,想回學校的時候帶去給心上人吃。結果走在半路經受不住那蛋的香,循序漸進地剝著它,吃掉了……后來看電影《美國往事》,里面有一個情節,男主角小時候買了一個美麗的小蛋糕要去奉獻給他的姐姐型“戀人”,坐在門口等她洗完澡的時候,經不住蛋糕上鮮紅櫻桃的誘惑,由外而內地開吃。等到心中的女神出來時,他正擦著嘴……
少年的情欲如洪水,疏導之可轉換成生產力,圍堵和壓抑之,會讓一個人猥瑣地成長。大學的時候,有個室友為了“滅人欲”而練氣功,走火入魔,身體兩側體溫不同,一邊35度,一邊38度。
慶幸的是,我順利地度過那跌宕、掙扎的少年煩惱期。成長,其實就是抗壓抑。性有多好,就有多壞;反之亦然。
素食相對論上上簽
有個女友跟《蝸居》里的海藻一樣在房地產公司做策劃。晚上也跟海藻一樣,常常要陪客戶吃飯唱歌。有次她陪一個老海龜投資老板唱歌,錢柜包房里高歌《敖包相會》。興頭高時,女友覺得自己的小手被那老頭拉住了。旁邊女同事打圓場,拿起桌上的鴨舌送到老頭嘴邊。老頭的一臉色相瞬間變得正氣凜然,說道:“我是vegetarian。”
我說濟公酒肉穿腸過還能佛祖心中留,憑什么就不準人家素食者牽牽客戶小妹的粉嫩小手?就好像孔乙己說讀書人竊書不能算偷,每個人的道德標準不一樣而已。說不定老海龜覺得跟年輕女孩執手同唱老情歌,是最純潔最符合素食精神的呢。
所以說,任何標簽最重要的部分,在于被貼標簽的人如何自圓其說。《暮光之城》里吸血鬼愛德華泡妞的時候也說自己是吃素的。對吸血鬼來說,人血是開葷,雞鴨牛羊血則是素食。如果說這種素食理論偏右,那么我媽對素食的理解則是鮮明的左傾主義。我媽是虔誠的佛教徒,在她的知識領域里,就連大蒜韭菜蔥都是葷的,是素葷。
每次說到葷素劃分,雞蛋總是一個充滿爭議的食品。我身邊大部分人都同意雞蛋不是葷菜,因為它既不血腥又不成形,吃它也不算殺生。可《大藏經》里面,不但雞蛋屬于“精卵”不可食,就連牛奶都因為是“脂膏”暗藏生機而不可食。我領會,如果是佛教徒的素食者,對素食的要求就會嚴格一些。可如果是普通素食者,比如像大S那樣為狗請命,或者像我的一些女友為了減肥或者時尚,對素食的要求就會寬泛一些。
一般人不吃素,但各有各的忌口。像我是不吃兩種東西的。一種是名字邪惡如“魚腥草”,還有一種是處于食物鏈上端的。比如,牛本身吃草不食葷,我就吃;狗啃骨頭,我就忌口。再比如,一般魚我都吃,但黑魚以吃其他小魚為生,我就不吃它。與其說不喜歡,不如說我害怕它們。不過為了表現自己的善良和感性,我會跟人說,那些食物身上有太多冤魂,我下不了口。
我聽說歐洲一些國家倡導吃健康牛肉。說是人性化養牛,在養牛場放莫扎特給牛兒們聽,還要在牛兒們的脖子上掛電子信息識別系統,讓每只牛的爹媽祖輩都有跡可尋……我有個兇殘到大啖牛鞭鹿鞭的朋友,說他絕對不會去吃這種健康牛肉。因為他覺得這樣養就跟寵物牛無異。家花不如野花香。男人就是這樣,喜歡野味,不愛家牲。
橡皮糖達人亦桑
不記得從哪一次開始,老同事的飯局上多了一個叫默默的女孩。她的一舉一動,倒像是對自己名字的報復性打擊:自來熟的超能力、抗各種玩笑打擊的高柔韌性、話題發起者——飯局至愛這樣的角色,有他們在,就和冷場說bye bye。
默默總是很忙碌,席間出去聽的兩個電話,據說不是幫人擺平交通事故,就是替人聯系采訪;她對大家正在搗鼓的各類事件也有高度熱情,張三正在籌備的活動她要求幫忙策劃,李四公司招人她要熱心做獵頭;她總是以“我有一個朋友……”開場,而那個朋友必定是某領域翹楚。
開始,我覺得這個姑娘真行啊,精力旺盛且有著四通八達的人際網絡,令我這種井底之師奶有被社會嫌棄的感覺。然而,吃多幾次飯,大家漸有微詞。
小嵩說,一次去某編導的生日Party,見到默默,連說好巧,結果編導詫異地問,她不是你介紹來的嗎?Sandy說,我更慘,被她拉去參加微博聚會,結果全是齊刷刷如饑似渴的眼光,根本就是個來路不明的相親會。曾蜀黍弱弱地說:“她給我發短信,說什么晚上很寂寞,我咋辦?我不能對不起老婆孩子啊。”頓時又有一個男士站出來說也收到類似短信,曖昧變成了鬧劇。
默默的正職是什么呢?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只知道,每次埋單的,絕對不是她。她就像是一粒色彩明艷的橡皮糖,粘在各種圈子上。一開始,人們覺得可愛,愿意接納這新鮮味道,但久則變味。
橡皮糖達人的一大特點,是善于把各種關系粘起來,變成自己的色彩。比如,把在此飯局旁聽來的事,搬到彼飯局,就變成了“我最近正在……”或者“我有個朋友正在……”反正飯局之上皆朋友(雖然默默經常不記得她的“朋友”姓甚名誰)。這讓我想起了那個著名的笑話:一人對比爾·蓋茨說,我兒子是世界銀行副總裁,要娶你女兒;又對世界銀行總裁說,我給你找了個副總裁,是比爾·蓋茨的女婿……
最近一次見到默默,是在一次話劇演出前,她搖身一變成了工作人員,拉著我的手有老友般的熱情,滔滔不絕地跟我講她怎么被邀請來協助演出,又幫導演聯系了怎樣的贊助……回家后我老爸猶豫之后突然對我說:“那個女孩,就是我們家鄉說的‘串串兒吧”。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當景星遇到慶云葉傾城
我跟同事說過他:“我錯過了兩輩子的因緣。”手輕飄飄一揚,知道我已經吸引了所有聽眾的八卦之心。
總是先掉一個書袋。《幼學瓊林》首篇“王者政教無私,則景星見,王者德合山陵,則慶云生”。“景星慶云”的成語就出在這里。我叫“慶云”(本名),我這一生,曾遇到過一個叫“景星”的男人——他,是我同學的外公。
那時我才上初一初二吧,暑假,和要好同學一起去她外公家吃住玩,一呆一兩周,看一遍一遍的《西游記》,睡昏沉沉的午覺,睡醒了在狹小的室內,把氣球當作沙灘排球打。飯來張口,飯后連碗都沒想過要去洗。
我叫他們“韓爺爺”“韓奶奶”,仿佛沒與他們說過什么,也想不起他們的面貌。老人就像老家具,或者一棵種了很多年的金橘,永遠枝繁葉茂,家人必定視若無睹。回想起來,才懂得感激他們的縱容,外孫女兒和外孫女兒的同學,一班半大猢猻,每天活生生在家里大鬧天宮。他們永遠是溫煦地,笑瞇瞇地收拾。
有一次,韓爺爺對我說:“你知道嗎?你的名字與我是一對。”鄭重地念出了那兩句話,一筆一劃告訴我怎么寫,教給我意思。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叫做:韓景星。
十幾歲,我正患閱讀饑餓癥,我搜索一切可看的資料:小廣告、法制報……長假漫漫,何其無聊,電視看膩,氣球打破無數個,零花錢用盡不能再去買冰棒,我看盡家中所有有字的紙片,眼睛落在韓爺爺房里一個總是上著鎖的書櫥。
書櫥打開了,一柜子黃黃的舊書,我滿懷興奮地抽下一本:一字不識,全是字母。再一本,又一本,全柜子都是。我不知所措,傻笑著,終于訕訕地走開了。依稀聽說,退休前他是大學老師,教外語的。
韓景星一定是失望的,過了一會兒,他追過來,笑里有企盼也有小心翼翼:“你想不想學呢?想學,我可以教你。”我簡直說不清是尷尬還是滑稽:要學的東西多了,我還得百忙之中,偷看小說。他似乎還說了幾句,發現我確實不是可造之材,就算了。
后來父母工作調動,我搬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同學變成了老同學,漸漸斷了聯系。二十年后的重逢,我問她:“韓爺爺身體還好嗎?”她有少許意外:“你還記得我外公?我上大學的時候,他就去世了。”
我沒有機會告訴他:我也有了一柜子書,我也能借助字典,看幾本英文小說——他當年的書應該是英文吧?
對他,我知道得很少很少,他有過怎樣的一生,在他平凡地老去之前,他是否驚才絕艷過。我卻記得,他的名字,他笑瞇瞇的臉,還有那一個黃昏,他替我打開書櫥。
一架子舊舊的破書,任我翻翻撿撿。薪盡火傳,一本書能從一個人的手流到另一個人的手,如同鉆石恒久遠,是多么大的欣慰。
我不知道韓爺爺的書后來哪里去了,多半是賣了廢紙吧。年輕時候我很幼稚,總以為可以捐圖書館,后來才知道,普通人的藏書,未必有啥孤本善本,圖書館也不稀罕要。
在我的少年,和他的暮年,慶云與景星遇見,已經是,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