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 慨
諸神嗜血,為神圣理性的斷頭臺獻祭。昆德拉為“加默蘭的奧秘”著迷——在法朗士筆下,這個善良的畫家在革命中失去了人性,任由沉睡在他身體里的猙獰怪獸蘇醒:殺人,制造恐怖,殺更多的人?
《相遇》(Une rencontre)寫到了一長串作家,如拉伯雷、卡洛斯·富恩特斯、加西亞·馬爾克斯、菲利普·羅斯、馬提尼克詩人艾梅·塞澤爾,昆德拉尤為欣賞的捷克女詩人薇拉·林哈托瓦,以及少有人知的意大利小說家馬拉帕爾泰,我卻為他如此看重法朗士而興奮莫名,故而欣欣然重溫《諸神渴了》。小說寫的是法國大革命,大約20年前我初讀時不覺有異,只是一味沉浸于雨果《九三年》激起的似海心潮,虛耗了我與法朗士的首次邂逅,想想真是罪過。
《相遇》是昆德拉的第四本文藝隨筆集——前三本依次是《小說的藝術》(1986)、《被背叛的遺囑》(1993)和《帷幕》(2005),皆有中譯本出版。可惜“相遇”的譯名少了一層偶然之意,如作者所言,這個字眼代表的“不是交往,不是友誼,也稱不上結盟……意思就是:石火,電光,偶然”。
“神圣的偶然”充滿了不確定性,有太多擦肩而過的可能。人生如此,我們與書,與音樂和繪畫的相遇,又何嘗不是這樣?在種種必讀、必聽、必看的名單之外,留給其他作品的空間還有多少?與那些無名的、被誤解的、被遺忘的、被封殺的作品們的每一次相遇,就成了隱藏著意外之喜的一次次邂逅。
法朗士就是這樣一個被誤解和被遺忘的人。盡管在1924年去世前三年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但“從他的棺木觸到墓穴深處的那一刻起,走向黑名單的進程就已為他開啟”。另一個有相似遭遇的大師乃捷克作曲家雅納切克。書中這一章題為“我的初戀”——由于爸爸是雅納切克專家,昆德拉從小就沐浴在雅納切克的音樂中。火化爸爸時,昆德拉只請人演奏雅納切克的弦樂四重奏。去年他八十大壽前,美國克利夫蘭交響樂團亦以“捷克對位:雅納切克與昆德拉”為名,舉辦系列音樂會,還請演員現場朗誦其小說《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可是,在昆德拉看來,這世界上又有幾個人真的理解了雅納切克?
“雅納切克的問題并不是演出的缺陷,而是人們對于他的美學的聾盲!人們對于他的原創性的誤解!”他在此連用了兩個嘆號,繼而指出他與捷克另一位音樂大師斯美塔那及其背后官方美學的終生對立,他對頌歌式音樂的頑強拒絕,而后者正是“浪漫的謊言,或者,換另一個字眼來說,這就是媚俗”。
昆德拉喜歡培根的畫作——那些如屠宰場內懸吊肉塊般的男性裸體,并自認比畫家的同胞更能理解這些出自“強暴之手”的作品。這些畫面喚醒他對極權時代捷克斯洛伐克的回憶——“一種完全不同的恐懼”。
重讀《諸神渴了》的時候,昆德拉所言“歡樂的恐懼”,在我身上激起一層層雞皮疙瘩。歷史總在不斷地自我復制。日貨商店被砸碎的玻璃隱約映照出法朗士書中的怪獸。可是,“在我的祖國,當人們擺脫了意識形態的幻覺,‘加默蘭的奧秘也不再令人感興趣了,”昆德拉寫道,“存在之謎消殞在政治的確定性之后,確定性對于謎都是不屑一顧的,這就是為什么,盡管人們有豐富的生命經驗,在通過歷史的磨難之后,卻依然愚笨,一如走入磨難之初。”——他說的真好。★
《相遇》
米蘭·昆德拉著
尉遲秀譯
上海譯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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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自己:人民憲政主義與司法審查》
[美]拉里·克雷默
譯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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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人將憲法視為他們日常生存和生活的一部分,他們在法律以及政治意義上的主權是積極的,而不是抽象的。
《主角未必登臺——鐘敬之傳》
朱冰
作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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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電影學院創始人鐘敬之低調地游走于20世紀20年代至80年代的“革命”與“藝術”領域,與那些同時代的影戲名流共同成就了一個時代的藝術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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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鬼
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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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部知青題材的長篇小說,它記述了作者在內蒙古大草原的一段難忘生活,還原了知青苦難的歷史。
《中國人為什么看不起中國人》
張鳴
重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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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古今,論公器,議鄉村,觀風氣,繪世相,嬉笑怒罵之間,表現的是中國社會生態。
《謝國忠的忠告》
謝國忠曾漪
湖南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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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中國樓市、股市如何擠除泡沫,政府在市場中如何定位,怎樣做一個理性投資者等等現實問題,作者給出政策性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