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里槍和保險柜里銀子

余澤民

二戰(zhàn)中，希特勒也沒有打到瑞士。不過我想，希特勒之所以沒攻打瑞典，并不是因為它的中立，而是因為它有那么多“繳獲”來的財產(chǎn)躺在瑞士銀行的保險柜里。

英國管家、法國廚子、德國司機和瑞士門衛(wèi)——這是浪漫主義時代歐洲人夢想的貴族生活。從中世紀開始，瑞士人就有“忠勇”的美譽，歐洲各國的宮門大都專請瑞士人把守，羅馬教廷也不例外。如果你去梵蒂岡參觀，肯定會被那里身穿馬戲團彩服的瑞士門衛(wèi)所吸引；如果你去維也納的霍夫堡皇宮，肯定會經(jīng)過以瑞士門衛(wèi)命名的“瑞士人大門”。

歷史上，瑞士人確實驍勇善戰(zhàn)，才得以保住“迷你”的疆土，不過今天的瑞士堪稱“世界上最和平的地方”。難怪梵蒂岡門衛(wèi)高矮胖瘦形狀混雜，想來哪還有瑞士小伙愿意放棄閑逸的生活跑到羅馬去執(zhí)矛槍。

在根據(jù)格雷厄姆·格林小說改編的電影《第三個人》里有這么句臺詞：“在波爾吉亞家族統(tǒng)治的三十年里，意大利人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戰(zhàn)爭、恐怖、屠殺和血拼，同時也出現(xiàn)了達·芬奇、米開朗基羅和文藝復興。而瑞士，500年都是民主、和平、兄弟之愛，結果怎樣?只發(fā)明了咕咕鐘。”而出演過《簡愛》《夜半鐘聲》的好萊塢明星奧森·威爾斯更是出言不遜，稱瑞士是“世界上最沒有意思的無聊國度”……戰(zhàn)爭不好，太和平了也不好，人類真是矛盾的動物。

說瑞士500年和平不很準確，瑞士人畢竟為了國界之爭，還是打過幾次仗。瑞士沒有山川河流的自然疆界，阿爾卑斯山脈與其說是疆界，不如說是串聯(lián)奧地利、德國、法國和意大利的云間通道；瑞士沒有“瑞士語”，所以我們一旦在地理、語言、文化領域用放大鏡看，還真難一語道清：瑞士人到底是什么人?只有在全民投票時，“瑞士人”的概念才得到強化。但是換一個角度，從政治、經(jīng)濟角度來看，瑞士與鄰國的區(qū)分顯而易見——它是不倒翁的中立國，世界上生活水平最高的國家，一個與偏執(zhí)、焦慮苦斗的民族——為什么?因為他們太有錢了，總覺得自己不正常。

有一次在酒桌上，我跟一個瑞士朋友討論起這個問題，他給自己下了一串詼諧的定義：“體質(zhì)很棒的山民，富得流油的懶漢，有跟沒有一樣的軍隊，各種宗教和平相處，直接民主，聯(lián)邦體制，地區(qū)自治……”最后他補充了一句讓我開竅的話，“瑞士人寬容、避免沖突的特征，歸功于多語言和許多不成文的行為準則。”

當然，富裕、和諧的生活也是有代價的。平均壽命不超過72歲的瑞士人，自殺率高速12％，在西歐國家中，瑞士的艾滋病感染率也首屈一指。不過按照瑞士人的解釋：瑞士的艾滋病感染率之所以高，是因為瑞士的衛(wèi)生檢查和統(tǒng)計系統(tǒng)遠遠超過其他國家。

瑞士境內(nèi)五分之一的居民來自外來移民，據(jù)說新生兒中移民后代所占的比例已經(jīng)達到了四分之一。每年移民瑞士的外國人五萬左右，而移民他鄉(xiāng)的瑞士人只有兩千。但去瑞士的中國人不是很多，去的也大多是上學或開餐館的，估計華商想利用中國商品在富裕的瑞士打價格戰(zhàn)，沒戲。

瑞士人很有個性，為了強調(diào)中立國立場，死活不肯加入聯(lián)合國、歐盟和歐元區(qū)，盡管早在1995年它就被歐盟包圍。世人都知道瑞士軍刀有名，不過軍刀跟軍隊是兩碼事。芝麻大的小國，芝麻大的軍隊，瑞士軍人不足22萬(其中還包括8萬預備役人員和2萬新兵學員)，設備不過是手榴彈和火箭炮。難怪前兩年有人倡議舉行全民公投，取消軍隊，他們的理由是“瑞士不擁有軍隊絲毫不會影響國家安全”，這話也可以反過來聽：瑞士即使有軍隊也沒有啥用。

不管怎么講，有軍隊和沒軍隊至少有著心理意義的不同，更何況現(xiàn)在恐怖主義猖獗。瑞士人否定了這提議，保留了軍隊，而且堅決不加入北約。盡管軍力弱小，但瑞士人并不懦弱，據(jù)說幾年前瑞士還有自行車部隊，小伙子們騎車去打靶曾是阿爾卑斯山小路上的日常風景。不過瑞士朋友告訴我，自行車部隊雖然取消了，但瑞士境內(nèi)全民皆兵，七百多萬人口的小國中，居然有將近四十萬枝槍藏在瑞士人家中的大衣柜里，其中有一大半STGW57型步槍，另一些的槍型更現(xiàn)代。

瑞士人到底有多少年沒打仗了?最后一次的反侵略爭斗至少要追溯到四百年前，二戰(zhàn)中，希特勒也沒有打到瑞士。不過我想，希特勒之所以沒攻打瑞典，并不是因為它的中立，而是因為它有那么多“繳獲”來的財產(chǎn)躺在瑞士銀行的保險柜里。匈牙利在二戰(zhàn)初期不也中立過嗎?最后希特勒為了跟斯大林叫板，最后還是逼著匈牙利人放棄了中立，加入戰(zhàn)敗國行列。瑞士朋友卻不這么看，他自豪地說：“瑞士人之所以是一個既文明又和平的民族，是因為他們在歷史上總是能夠保衛(wèi)自己。我們家里的槍就是證明，哪怕放在那里一百年不用。”

這時我已經(jīng)有些喝多，話不避嫌，我醉眼朦朧地刺了他一句：“我聽說瑞士的殺人案很少，但是開槍自殺的挺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