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巫見大巫

余澤民

遺憾的是,并非所有人的身心欲望都能夠通過愛的形式予以解決,同樣的痛苦糾結,并非所有的結果都讓人同情

有兩部作品讓我對為了教職一生禁欲的天主教神父心懷憐愛:一部是美國長篇小說《荊棘鳥》,一部是英國電影《神父》。小說里的拉爾夫神父愛上了一個女人并有了一個孩子,電影里的蓋瑞神父則愛上了一個男人而陷入迷茫,作品中展現出的強烈愛欲與嚴酷教規的沖突所導致的痛苦糾葛,同樣令人震撼和感懷。

然而,藝術畢竟是被升華了的生活,在現實世界里,這樣觸動人心的愛情故事畢竟是少數,遺憾的是,并非所有人的身心欲望都能夠通過愛的形式予以解決,同樣的痛苦糾結,并非所有的結果都讓人同情。不久前,愛爾蘭教會由于庇護了十幾名對兒童進行過性侵犯的神父而引起公憤,最終導致曾經三度擔任教皇秘書的73歲愛爾蘭大主教馬吉引咎辭職。據報道,在愛爾蘭發生的教會丑聞數以千計,有關部門為此支付的賠償金高達10億美元!然而,涉嫌虐童的神父們從未受到處罰,只是從一個教區調到另一個教區,導致越來越多的孩子受到身心傷害。

近幾個月,德國媒體也對教會丑聞窮追猛打,對半個世紀來教會學校的虐童案進行了系列曝光,被公布的事實令人震驚。有不少德國人退出教會,拒絕繼續繳納教堂稅。令人咋舌的是,已經有170名證人出庭作證,承認自己曾經受到神父的虐待,有的被扇耳光,遭到毆打,有的甚至被神父雞奸。不久前,擔任慕尼黑教區樞機主教的馬克斯公開呼吁所有曾經受到神父侵害的人站出來作證,結果令人尷尬。

兩年前,來自德國的現任教皇本篤十六世曾親赴悉尼,就教會丑聞向澳大利亞人道歉。如今83歲的教皇本人成了眾矢之的,被指在上世紀70年代末擔任慕尼黑教區樞機主教時,曾經庇護過一名虐童神父,而教皇的哥哥曾經扇過唱詩班學員耳光,并對虐童案知情不報。“德國鐵娘子”默克爾總理也高調出馬,組成40人的專家調查委員會,專門調查教會虐童案。一時間,歐洲教會風聲鶴唳,丑聞升級,荷蘭、奧地利、意大利等國也被卷入。歐洲人再度對天主教會出世的禁欲主義表示置疑。

想來,根據《圣經》上的記載,人類既然是上帝按照自己的模樣制造的,反過來說明上帝本身就不完美,因此,要求上帝在俗世中的代言人完美,也不切實際。不要說基層教會中的神父、主教等神職人員,就連歷史上高高在上的教皇也不乏性丑聞,即便傳說中從馬上摔下來分娩的女教皇并不屬實,但曾經縱欲并被女人操縱的教皇卻有一打。比如在公元10世紀,就有一對母女操縱了教廷,在歷史上稱做“婊子當權”。

頗有姿色的女兒瑪洛吉婭傍上了教皇塞爾吉烏斯三世,并且生下了一個私生子。風韻猶存的母親希奧多拉也不示弱,給身為教皇接班人的博洛尼亞紅衣大主教當情婦。后來,女兒的情夫駕崩,母親的情夫繼位,成為教皇約翰十世。為了鞏固自己在教廷的勢力,希奧多拉慫恿女兒嫁給了一位能征慣戰的軍人艾伯利克。不成想瑪洛吉婭的野心膨脹,對母親不服,她慫恿丈夫圖謀篡位,結果被約翰十世發現并殺掉。約翰十世特意將瑪洛吉婭叫進宮廷,讓她親眼看看被碎尸的丈夫,以示警告。

幾年后,母親希奧多拉病故,約翰十世突然失去了女人的庇護。這時,瑪洛吉婭已經改嫁給一位大莊園主,于是她在第二任老公的幫助下殺回羅馬,不但把母親的情夫趕下教皇寶座,而且將他在獄中絞死。瑪洛吉婭本想立她和塞爾吉烏斯三世的私生子當教皇,無奈兒子當時年齡太小,必須等到成年。于是,她挑了兩個既無野心、也沒本事的窩囊廢當了幾年教皇,替自己的私生子把寶座焐熱,而教廷的實權始終掌握在自己手中。公元931年,瑪洛吉婭終于把沒到20歲的兒子立為教皇,即約翰十一世。

當了皇太后的瑪洛吉婭野心并未滿足,想改嫁給當時的意大利國王。于是,她借兒子之手拆散了國王的婚姻,最終由教皇約翰十一世出面批準,并親自為母親主持婚禮。瑪洛吉婭萬沒想到,她的如意算盤被她和第一任丈夫生的大兒子小艾伯利克攪亂了,他突然率兵殺進羅馬,將母親和同父異母的教皇哥哥關進大牢,封自己的兒子當了教皇約翰十二世。四年后,約翰十一世死在獄里,瑪洛吉婭命大,在圣天使城堡里被關了將近半個世紀。

瑪洛吉婭的孫子也是好色之徒,何況春情旺盛,怎能禁欲?他18歲當上教皇后縱欲成癖,還經常勾引有夫之婦,最后被一個情婦的丈夫重拳打死,一命嗚呼。所以,跟歷史上那些沉溺于情色恩仇的教皇們相比,今天這些愛爾蘭和德國的神父們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說來說去,教皇、神父也都是人,而禁欲需要具有超人的意志。近來,德國政府提出針對現狀進行改革,可是我在心里嘀咕:“鐵娘子”默克爾和羅馬教皇,究竟誰是胳膊?誰是大腿?★

(作者為小說家、翻譯家,現居布達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