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關系“跌停”的背后

劉婉媛

年初以來,一個接一個的打擊將中美關系推入“跌停板”。當人們以為事情不可能再糟糕的時候,更多的烏云不斷聚攏在兩國關系的上空。此次,摩擦牽扯到更為復雜和敏感的軍事領域和南海問題。

據新華社8月16日報道,美國和韓國從當日起在日本海和黃海海域開始新一輪為期10天的聯合軍事演習。二十多天以前,兩國已經在日本海海域進行過一次聯合軍演,美國海軍“喬治·華盛頓”號航空母艦參加了此次演習。

東邊海域水溫漸高的同時,南海也出現狀況——就在韓美軍演第一輪結束后不久,8月初,美國宣布近期將與越南在南中國海舉行聯合軍事演習。這一宣布另有一個復雜的背景——7月23日,在河內舉行的東盟地區論壇外長會議上,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高調宣布美國將干預南海問題。

天安艦事件:中美抵牾升級

作為軍事同盟,美韓兩國的聯合軍事演習時常舉行,但其范圍多限制在朝鮮半島東部海域,即日本海。對于此次聯合軍演,美韓兩國表示并不針對中國,而是在天安艦事件后威懾阻嚇“猖狂”的朝鮮。但是,中國還是感受到了這次軍演的“耀武揚威”之意,尤其是美韓雙方宣布軍演范圍擴大至黃海海域。

在中國方面多次反對之后,美國宣布暫緩“喬治·華盛頓”號航空母艦進入黃海海域,因而在7月下旬的美韓軍演中,這個美國海軍的“巨無霸”止步于日本海海域之中。但沒過幾天,美國又表示“喬治·華盛頓”將參與近期在黃海海域的軍事演習。

“如果中美兩國對話渠道很暢通,類似的問題可以事先多溝通。尤其是軍方之間的溝通渠道,在這個時候是非常重要的。但不幸的是,這個渠道的溝通目前已經停滯了。”美國戰略與國際研究院太平洋論壇總裁柯羅夫(Ralph Cossa)如此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

在今年年初美國總統奧巴馬宣布向臺灣出售價值64億美元的武器之后,中方叫停了中美軍事對話,擱置美國國防部長蓋茨的訪華日程。中方將責任歸咎于美方無視中國的核心利益,而美方則認為中方“反應過激”。

就在中美關系極為脆弱的時候,天安艦事件引起的一系列外交紛爭致使中美關系更趨惡化。美國及韓國輿論聲稱,“中國被朝鮮綁架了。”

今年5月,中美兩國智庫在上海舉行了主題為“中美關系和地區安全”的論壇。與會學者認為,天安艦事件從根本上改變了韓國的安全觀,促使韓國更為倚重美國,從而使美韓軍事同盟關系更為緊密。參加此次會議的美方學者還提出,在天安艦事件尚未塵埃落定之時,朝鮮領導人金正日訪問中國,“給外界傳達了一個錯誤信息”。“金正日在那個時候訪華,我們(美國)確實感到很吃驚。”柯羅夫說。

不過,中共中央黨校國際戰略所教授、朝鮮問題專家張璉瑰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指出,天安艦事件與中國無關,中國不應該受到任何牽連。“事實上,今年2月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部長王家瑞訪問朝鮮的時候,向朝鮮領導人金正日轉達了胡錦濤總書記的邀請,因此訪華的事情當時就已經定下來了。如果中國推遲或取消這次訪問,于情于理都不符合中國的外交禮儀和傳統,而且容易讓事情更為復雜化。”

美國干預南海問題:中美關系轉折點

如果說中美圍繞天安艦事件所發生的爭執夾雜著很多情緒化因素,那么,希拉里7月23日關于南海問題的表態,則將中美關系推入實實在在的潛在沖突之中。

“美國支持提出權利索求的各方在不受外來壓力的情況下,通過相互合作的外交程序,協商解決各種領土爭端……我們認為提出索求的各方應根據《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尋求各自對領土及附帶權利和海域權利的索求。”希拉里說。

這項聲明意味著美國首次公開介入南海問題。此前,中國一直堅持反對將南海問題國際化,并強調該問題屬于中國與有關國家的雙邊領土爭議,應當通過雙邊磋商合理解決。據外媒報道,在會場上,希拉里的表態讓中國猝不及防,使與會的中國官員們感到十分震驚。

多數觀察家認為,希拉里的上述聲明是中美關系的一個轉折點。“今年以來中美關系摩擦不斷,這個問題(關于南海問題的表態)的出現并非毫無理由。至少在象征意義上,美方在南中國海問題上的表態確實標志著美國對華政策的轉變。”美國外交關系委員會成員約斯·庫爾蘭奇克(Josh Kurlantzick)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

美國在南海問題上的動機十分復雜。從具體層面上看,最直接的一個原因是美國要爭取海空軍偵察活動的權力。在這個問題上,中美分歧由來已久——中國多次抗議美國軍艦在中國近海和近空開展偵察活動,而美方則堅持這是美國的權利。

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國際戰略專家時殷弘指出,希拉里聲明中說,美國主張南海主權爭端的當事方要通過多邊國際框架,要在美國的斡旋下嘗試解決這個問題,否則通航自由就會受到威脅。所謂的通航自由受到威脅,從美國方面來說,實際上就是美國針對中國的海空軍偵察活動會受到阻礙。“美國試圖用這個方法來爭取部分東南亞國家同情和支持,如果美國和中國出現戰略爭端,東南亞國家將站在美國一邊。”

而在更為深遠的戰略考慮上,美國意欲加強其在亞洲的存在。今年初在闡述美國對亞洲政策之時,希拉里宣布美國要重返亞洲,要在重新構筑亞洲格局的過程中扮演領導角色,為此美國將更為重視東盟的作用。在講話中,希拉里特別提到,“在越南即將召開越共十一大之即,美國將全力支持越南作為東盟主席國開展工作。”

這也就不難解釋,美國何以干預南海問題,并且在越南戰爭結束35年以后宣布與越南這個昔日仇敵首次舉行聯合軍演。除此之外,美國還宣布與越南開展核合作。據美國《華爾街日報》報道,美越已在今年3月達成初步的核合作協議,并有望在今年晚些時候敲定。目前,美國國務院正與越南進行分享核燃料與核技術的后期談判。而這將事關越南能否自行從事鈾濃縮活動事宜。

中美關系:何以面向未來?

《中國新聞周刊》采訪的中、美兩國專家學者,雖然對中美關系現狀表達了“抓狂(frustrating)”和“郁悶(depressing)”之意,但大多對中美關系未來并不悲觀。畢竟,中美關系無論出現什么狀況,兩國高層都深知兩國關系“大而不能倒”的意義,雙邊關系的發展需著眼于未來。

從軍售引起的摩擦開始,直至最近美國高調宣布介入南海問題,中方認為中美關系中最大的問題是美方無視中國的核心利益。雖然美方一直辯稱中美兩國對“核心利益”的理解不同,但美方必須尊重中國的安全關切,雙方才能在此基礎上以更為務實靈活的態度將中美關系帶回正常的軌道。

務實以外,理性態度也至關重要。猶如美國國內一些輿論煽動“中國威脅論”一樣,中國國內一些情緒化的、非理性的聲音也無助于雙邊關系的發展。張璉瑰對《中國新聞周刊》指出,“一些媒體夸大、渲染美韓聯合軍演的威脅,甚至試圖以強硬輿論綁架政府決策,是極為不負責任的行為。”

毋庸置疑,中美關系中的問題將長期存在,問題將是雙方關系的一部分。一些學者認為,中美關系固然重要,但并非中國外交的全部。“也許過去一兩年,中國在對美關系上用的時間太多了。當然,對美關系非常重要,但中國是一個大國,世界很大,我們需要全方位的外交,要學會在東南亞逐漸化解我們面臨的困境。”時殷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