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兩會為何姍姍來遲

王維博

8月,佛山。喊了多年的“限摩”行動正式啟動,當地政府宣布,先在禪桂新中心城區設置“限摩”區域,停止摩托車的注冊登記,此后分步推進至全市,并最終于2016年9月底前,在全市限摩區全面“禁摩”。

7月14日,佛山市十三屆人大常委會通過了市政府關于《加強我市摩托車管理的實施意見》,24日又在佛山市兩會上正式通過。

一位參加會議的人大代表稱,本來這項行動年初就可通過,但由于兩會一再推遲,被迫改到8月后施行。

跟限摩令一起被推遲的,還有當地政府工作報告、財政預算報告、兩院工作報告以及代表們提出的40多份議案。

一再推遲的兩會

一推再推,2010年佛山兩會終于在7月21日開幕。

此前2月9日,佛山市第十三屆人大常委會第二十六次會議上,市人大常委會通過了關于推遲召開市第十三屆人大第五次會議的決定。“也沒什么解釋給我們,只是說‘因故推遲。”一位參加會議的人大代表說。

最初,會議推遲并沒有在人大代表中產生多大反應。按照往年慣例,每年佛山兩會都在年初舉行,偶爾推遲,也遲不了多久。但讓代表們沒想到的是,這一次,足足延后了5個月。

5月13日,佛山市一位領導透露,今年兩會將推遲到6月開幕。可6月很快過去,仍沒見兩會動靜。終于在7月14日,佛山市人大常委會宣布,第十三屆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于7月22日～24日召開。隨后,佛山市政協也宣布今年的政協會議也相應推遲。

市人大常委會對延期原因作出明確解釋,“會議推遲是因人事安排等原因。”今年“兩會”將選舉產生佛山市新一任市長。

佛山市委黨校黨建部主任譚艷文一直跟蹤佛山兩會推遲的消息,她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說,目前全國人大的開會日期已基本固定,為避免代表委員的會期和全國兩會沖突,省級兩會也基本都在全國兩會前進行,只有省級以下兩會比較靈活,像佛山這樣推遲了5個月的很少見。

事實上,即便是全國兩會的會期,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也很不確定。1963年,第二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11月17日開幕,會議對當年的預算草案進行審議和批準,而當時預算已經執行。后因特殊歷史時期,國家政治生活被打亂,兩會會期更是混亂無常。這種情況進入上世紀80年代后逐漸改觀。1985年,六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在第一季度召開,并從此固定下來。1995年以來,全國人大會議形成慣例,一般都于3月5日召開。

《中國新聞周刊》記者在采訪中得知,因人事原因推遲兩會,佛山并不是孤例。原定3月22日舉行的廣州市兩會推遲到4月11日召開,廣州市政協秘書長張灼民解釋說:“主席團成員調整,需要走程序,因程序未走完,所以推遲了。”同樣涉及人事變動,深圳市龍崗、福田的兩會也延期兩月。

舉棋不定的人事

5月27日下午,廣東省委全體(擴大)會議經差額投票表決,選出5名表現優秀的縣(市、區)委書記,列為提拔考察對象。李貽偉和來自順德的區委書記劉海在其中。

佛山同時出了兩個“提拔考察對象”,而且級別、資歷相當。一時間關于市長候選人的傳聞不斷。有的說多個熱門人選激烈“PK”,也有傳言稱本地干部競爭過于激烈,省委或將外調干部來“調合”。

廣東省委組織部表示,從5月27日起,劉海、李貽偉等5名擬提拔考察對象的相關情況將向社會公示7天,此后省委根據工作需要和個人條件、考察等情況確定擬提拔考察對象的擬任職務。

但是,直到7月份,5名提拔考察對象的任命仍然沒有說法。人事的變動繼續影響著佛山兩會。據《中國新聞周刊》記者了解到,5月18日,原市政協主席宋榮貴等人曾當面向佛山市領導反映:“現在已是5月份,佛山兩會還沒開,我看關鍵是市長人選還沒確定。到六七月再開兩會,那時已過了半年,再部署今年工作,意義會大打折扣。市委應該向省委建議盡快決定市長人選。”老干部張鳳歧也建議:“盡快確定市長人選,盡快召開兩會”。

7月17日下午,李貽偉和劉海等人去處最終揭曉。中共廣東省委組織部副部長林存德在佛山干部會上宣讀《關于陳云賢、李貽偉同志職務調整的通知》,指出,省委同意提名陳云賢同志為佛山市人大常委會主任候選人,不再擔任佛山市市長職務;提名李貽偉同志為佛山市市長候選人。

同日,廣東省委組織部免去劉海同志的佛山市委常委、委員等職務,提名其為江門市市長候選人。

廣東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胡澤君在宣布任命時強調,由于佛山市委、市人大、市政府主要領導的調整變動,今年佛山“兩會”推遲召開,“希望佛山幾套班子齊心協力,確保‘兩會順利召開”。

7月24日,兩會的最后一天,陳云賢和李貽偉沒有懸念地當選,一個是人大主任,一個是市長,選舉結果公布之后,李貽偉和陳云賢在臺上一起握手亮相。

李貽偉在正式當選后的記者見面會上發表感言說,“我被確定為候選人只有一個星期,我以為我不會再激動,但是當選舉結果公布的時候,我還是很激動。”

“騰籠換鳥”之惑

“人事上的反復斟酌,折射出廣東省委對佛山的看重,期望佛山能為全省經濟轉型提供經驗。”廣東省社科院研究員丁力如此分析。

2008年金融危機席卷全球,當年5月,廣東省委、省政府出臺了《關于推進產業轉移和勞動力轉移的決定》(下稱方案)及七個配套文件。

“方案想達到一石二鳥的效果。”丁力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介紹,廣東地區間發展不均衡的現象嚴重,粵東、粵西兩翼和粵北山區的人均GDP僅及珠三角的四分之一;全省地方財政一般預算收入中,珠三角占70%上下,粵東、粵西、粵北則分別徘徊在3%～4%之間。

因此,方案的目標是,將珠三角傳統的低端制造業轉移至粵北及東西兩翼地區,促進這些地區的經濟發展,使珠三角地區勞動密集型產業比重顯著下降。同時,騰出空間,吸引先進制造業及高端服務業進駐珠三角。這一方案亦被稱為“騰籠換鳥”策略。

按照方案,珠三角將對九大傳統勞動密集型及資源依賴型行業的73類產品制造商下達“逐客令”,“鼓勵”其生產環節從珠三角轉移至粵東西兩翼和粵北山區。同時,要求將省內600萬農村勞動力經過免費培訓后,輸入至珠三角先進制造業及服務業。

2009年3月,在雙轉移戰略推出快一年時,廣東舉行珠三角現場會,檢查各地推進“三促進一保持”和“雙轉移”工作的進展,廣東省委把此次會議首站定在了佛山。中共廣東省委書記汪洋、省長黃華華等省領導以及珠三角九個城市的書記市長全部出席了會議。

在現場會上,汪洋鼓勵佛山要找準工作結合點,率先在金融危機中突圍。省長黃華華也明確佛山要加快產業轉型升級,加大力度推進產業和勞動力“雙轉移”,為珠三角一體化率先探索、率先突破、作出典范。

受訪專家據此均傾向認為,正是由于廣東省委省政府對佛山的倚重,才會在其人事布局上大費周章。

事實上,在珠三角經濟轉型中,佛山對于“騰籠換鳥”政策執行力度空前,同樣也難題重重。

早在2008年之前,佛山就開始對傳統的低端產業進行改造升級,轉移高能耗、高污染、低產出的企業,在此基礎上打造總部經濟,發展現代服務業。其中沖擊最大的是傳統的陶瓷行業。

據了解,2008年以前,佛山共有陶瓷企業260多家,按照佛山政府對陶瓷產業的關停計劃,佛山將只保留42家陶企,絕大多數企業將在一年多時間里被關閉或遷移。據統計,到2009年上半年,有“千年陶都”之稱的佛山一共關停陶瓷生產企業近70家,100多條生產線停產。

闖關的努力與教訓,讓佛山成為珠三角經濟轉型的樣本。從2009年下半年起,丁力帶領一支調研組,用9個月的時間,對佛山33個鎮街不同的發展模式進行全方位調研。

根據調研情況,丁力提出了佛山當下所遇到的“兩大困惑”。

一是大良困惑。大良為順德區政府所在地,受成本壓力,雖然二產外移,發展三產,但三產發展不起來,開始出現產業空心化態勢。

二是“大瀝挑戰”。大瀝的鋁型材優質企業產能大量外移之后,高污染低利潤企業則滯留當地,出現產業退化態勢。

丁力分析,佛山服務業發展的相對滯后,折射出沿海特別是珠三角經濟結構轉變的共有困惑。以佛山為例,大量的制造人口的涌入,加上勞動密集低成本特點,導致居住人口與城中村的散亂布局、鎮街公共服務資源處在低水平配置。加上社保體系的不完善與分配的不公平,與高昂的房地產價格,壓抑了本地居民有限的服務需求。

中國社科院財貿研究所研究員夏杰長分析認為,佛山的根本問題,是城市化落后于工業化。服務業依托城市化發展,如果三產過弱,一旦出現產業轉移,整個地區經濟社會問題就將綜合爆發。

除佛山外,由“生產基地”向“總部經濟”轉型,也正是珠三角許多城市正在謀求的“變身”之路,但這條路走起來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