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海娟
離開西雙版納前,見路旁有一株爬藤植物,就像北方夏季里的蒿草一樣野辣辣地瘋長,有幾棵長得特別粗壯的,還耀武揚威地攀到了高高的樹上。心里不由地喜歡上了它的任性與狂放,正好,山徑上,就在我的腳邊,匍匐著瘦瘦小小的一株。身不由己地蹲下身來,把這個小東西連根拔起,根須上是沒有土的,它生長的地方只有干熱的細沙。用紙袋包裹了,放到已經裝得滿滿的行囊之中。
兩天之后,登上飛往北方的飛機,臨行前見那株小草已經干枯,根須卻仍然飽滿。不忍丟棄,一并擠入囊中。5個小時的天空之旅,機窗外,隱隱地看見大地由翠綠變成蒼黃,直到白雪皚皚。十幾天夢一樣的熱帶之旅結束了,我又回到了生我養我的地方。
我生長的地方,是被大清皇帝封禁了200多年的關外,是當年皇族們造陵、祭山的地方,與當年罪臣們最怕的流放地——寧古塔毗鄰。此時植物們早已凋謝了紅花綠葉的妖嬈,只把根藏在土里,在冰封雪藏中冬眠。放眼望去,厚厚的雪收納了所有的柳綠桃紅,樹們挺著光禿禿的枝丫,睡得僵硬而又冰冷。
瑟索著回到家中,行囊中請出西雙版納的客人,它的兩片葉子已經干枯得用手一捻就成了碎末,只是,它的根仍然飽滿、粗壯。
未抱任何希望,把它栽到花盆里,澆了水。心中滿是愧疚:要是在西雙版納,此時的它也許會長出另外的葉子,會攀上它身邊的毛竹吧?因為我的自私,它卻要葬身北國。
花盆放在衛生間的角落里。在繁忙的工作中,當我漸漸忘了西雙版納時,有一天,我忽然發現花盆里有一點點的綠,仔細一看,那株我曾祭奠過的小草竟然探出頭來,天真地望著它的新家園了!心里真是驚喜萬分,為它澆了一點水,幾天之后,它就長出一片嶄新的腎形的葉子來。
如今,這株小草就放在我的窗臺上,我在花盆里為它插上了一根小小的竹竿,沒幾天,它就長得比二尺長的竹竿還高。它仍然那么潑辣、那么狂放,幾千公里的遷徙沒有改變它自由自在的心態,冰冷的倒春寒也沒有凍折它向上攀援的雄心。
我感受著生命的樂觀與堅強。每天早上,一杯溫熱的清水,是我的;一杯冷水,是它的,我們先用水做一次清洗和澆灌,這一天的生活就可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