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語

陌上舞狐

春風沉醉,古城霏微,我來到了禪茶經院。

輕撩竹簾,入得門內,在經院內如劉姥姥進大觀園般邊移步、邊唏噓。隨即便被主人朱先生引為座上客,請上座,上好茶。

雖為初見,并不生分,卻如故友重逢。輕啜一口香茗,問候一聲“別來無恙”。原本心內尚端著的一點矜持,漸如一葉葉溫潤于水的茶葉,片片優雅地舒展開來。主人的言語如同面前一盞茶,令人于當下妙悟真諦,一步一從容。

說起茶,主人只用四字:正清和雅。正,而不邪;清,而不濁;和,而不爭;雅,而不俗。四字如同一劍光,瞬間刺破內心迷障,一霎時如入洞明之境。

“平時,我們習慣了在煩惱中穿梭,回頭一望,卻發現我們正在逐漸錯過。比如對父母,我們只知給予金錢,卻很少給予愛。而喝茶,就是給心靈洗個澡。停下來,喝一口茶,向后看。我們需要如此這般地緩慢生活,慢,才是快。”

“向后看”三個字,如同天籟,我當即動容,回味悠長。

說起喝茶的緣起,主人說——愉悅自己。干干凈凈四個字,鏗鏘響亮,令人自然而然地摒棄所有的儀式,真誠地直面自己。一種對人性綿密深厚的關懷,細細滲透在眼前的茶盞里,氤氳在一度干渴的凡心間。

以茶為媒,則行走坐臥、交朋識友之間,自有一股“山林氣”,清新凜然,直逼得人內心清凈?！盁o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全然不在話下;“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自是水到渠成。

茶是雅俗共賞的。就如佛家所言,無分別心。“中國沒有不好喝的茶,每種茶都好喝,只有你喜不喜歡?！比糁v究,可以無窮無盡;若不講究,隨處可得好茶。好與不好,只是心境的不同。靜下心來,自得好茶一盞;倘若不靜,則如水波動蕩,自然照不見自己。

在這塵世,無論你是百萬富翁,亦或尋常百姓家,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都少不了?！袄蠣斪优菀槐?出租車司機泡一杯茶,百萬富翁泡一杯茶……都還是一杯茶?！辈杩筛哔F,可平常,但無論如何,茶還是茶。好茶無貴賤。

主人還給我們說起一個細節。一個寒冷的冬夜,他自外歸來,凍得瑟索。喚一聲“姑娘,泡一杯茶!”隨即一杯熱茶敬上。他雙手環杯,靜靜品啜,覺出一種從未有過的酣暢與甘甜,滾滾熱流緣著茶湯浸淫全身,每一脈筋絡都舒適地張開,那種幸福感,真是言語難以描述。我不由嘆道,您是至情至性之人!的確,唯有真正諳得風月的性情中人,方得如此大愛與情懷,于一花一葉中,飽滿地悟透人生。

主人說,越來越多的人愿意停下腳步,向后看,來到這兒與他一起探討人生。

“我愿我的茶都是甜的。我愿每一個人都幸福、祥和。我開辦禪茶經院的目的,就是讓大家歇歇腳,歡喜、愉悅,?；貋砜纯??！?/p>

夜色已釀成一杯釅香的熟茶。主人追送我們到門外,一再招手揮別,滿目都是清明的笑意,勝過茶香四溢。終于消失在經院門前那兩盞燈籠覆下的薄光里,忽兒想起主人的師父凈慧禪師的一句詩:“虛空為玉盞,云水是生涯?！?/p>

眼下,雖無茶盞盈手,卻覺唇齒心間,已滿是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