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頭烏龜”王衍之死

清風慕竹

西晉人王衍,天生一副名士的風采,他讀書很多,喜歡高談闊論,最擅長的是談論治國安邦的大事,話匣子一打開,可謂博古通今,頭頭是道,聽的人往往只剩下點頭稱是。公元272年,由于北部邊境一直不安定,武帝下詔物色可以安邊的奇才,負責人事工作的尚書盧欽,立刻捧月般推薦王衍做遼東太守。這可著實把王衍嚇了一跳,北部邊境那是什么地方,寒冷荒涼不說,時時要刀兵相見,沒準哪支不長眼的冷箭射過來,小命興許就沒了。王衍好不容易躲過這趟差事,由此也知道了禍從口出的道理,再也不敢輕易開口談論世事。

然而很快王衍發現,真的管住了自己這張嘴,寂寞不說,他存在的價值也成了問題。聰明的他很快就找準了方向,說還是要說的,但只說些形而上學的、玄而又玄的東西。自此,王衍深入鉆研老、莊,頗有心得,談論虛無,講授玄學,不久就聲名鵲起,傾動當世。王衍與人清談時,手拿著一把玉柄的拂塵,有一種化外仙人之感。他所講的道理有時連自己也感覺不是很妥當時,他也沒什么不好意思,隨口就加以更正,時人給他起了個名號叫做“口中雌黃”。大約因為名氣太大,朝廷多次征召他入朝為官,先后擔任尚書仆射、尚書令、司空、司徒等要職,一時之間,朝野內外,莫不崇敬、仰慕他。

不久,西晉發生了內亂,北方漢國將軍石勒乘機領軍進犯。東海王司馬越戰死后,大家一致推舉以太尉身份擔任太傅軍師的王衍為元帥。王衍可不傻,看得透形勢,眼見賊寇四起,其勢兇猛,他放下身段,謙恭地推辭說:“我年輕時便沒有當官的愿望,不過是一步一步升遷,才把官做到今天。如今國難當頭,抗敵任重,怎么可以讓我這不才之人擔當呢?”結果,群龍無首的晉軍很快就被石勒擊敗,王衍也不幸成了階下囚。

讓王衍始料未及的是,連北方的蠻夷之人,也聽說過他的大名。石勒親自接見了他,并客氣地稱他為“王公”,詢問了晉朝的內情,王衍陳述了晉發生禍亂及失敗的根由,分析得鞭辟入里,切中要害。石勒聽得很高興,一直談了好長時間。王衍察言觀色,感覺有脫身的門道,就借機為自己開脫,說自己打年輕時就不參與世事,只想做點學問,晉朝大政方針的失誤都與自己無關。石勒突然變臉,大怒道:“你名蓋四海,身居重任,少壯時就登上朝廷,直到滿頭白發,怎么能說不參與世事呢?破壞天下,正是你的罪過?！闭f完,令左右侍衛把他拖出去。

石勒對他的同黨孔萇說:“我走過的地方多了,還從未見過這樣的人,應不應當給他留命?”孔萇說:“他是晉國的三公,都不肯為晉朝出力,還能為我們出力嗎?”石勒點頭說:“對他這樣沒有筋骨的人,殺他不可以用刀?！碑斕煲估?石勒就派人把墻推倒,將王衍活活壓死了。王衍臨死之時,回頭對人說:“唉!我輩雖然不如古人,但以往如果不是崇尚玄虛,而是努力匡正天下,也不至于到今天這個地步啊!”死時,王衍年僅56歲。

王衍缺少的不是才氣,而是敢于擔當的精神和勇氣。從古到今,一個人若缺少了責任這根筋骨,不僅不能行走于世,而且終將為世人所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