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曲,黑夜里有光

謝勝瑜

那個夜晚真是黑啊!

8月7日,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了,甘肅藏族自治州舟曲縣突然電閃雷鳴,狂風(fēng)暴雨,縣城北面的羅家峪、三眼峪泥石流下泄,摧枯拉朽地撲向縣城……

驚慌的人們四散奔逃。有人只穿著內(nèi)衣,在樓層間急促地呼叫著,拍著四鄰的房門;更多跑出來的人在給自己的親人和朋友打電話聯(lián)系,提醒他們洪水來了,讓他們快跑。

11點半的時候,洪小流接到了妻子的電話:“你在哪里?家里進水了,一樓已全部被淹,媽媽還在樓下……”

放下電話,洪小流飛快地沖出了辦公室,跑出了辦公樓。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洪水已經(jīng)浸沒了政府辦公樓下的縣城南街,他根本找不到路。想著家里老母親還在水里,他急忙轉(zhuǎn)身繞道往家里的方向跑。

身后是咆哮的洪水,街邊是慌亂的人群。洪小流一邊跑,一邊提醒:“別擠,別亂,盡量往遠點的高地跑?！庇腥苏J得他是城建局局長,氣喘著回答說:“洪局長快去救你老婆和媽媽,要快!要小心!”這些聲音,被狂風(fēng)吹得聲嘶,被暴雨打得力竭,卻讓冰涼雨水里的人們感覺到了溫暖。

洪小流回到家門口時,妻子才從二樓的陽臺逃生出來,兩口子望一眼自家一樓,淤泥已經(jīng)把一樓全部淹埋,而四周卻找不到母親的老弱身影。

愣怔間,洪小流聽到有人在叫:“有沒有人啊,救命啦!”洪小流側(cè)耳一聽,聲音就在隔壁樓上,大人的呼叫聲里,還夾雜著小孩的啼哭聲。洪小流快步走到樓下,讓鄰居找來一把梯子架到房子窗戶上,自己爬上去一看,整座樓里居然困住了十多個大人和5個嬰孩。他和鄰居把他們一一接送下樓,自己才精疲力竭地順梯而下。

剛一下到地面,洪小流來不及喘口氣,不遠處又有人在大聲呼救。一身精濕的他循聲找過去,又領(lǐng)著幾個精壯男人,齊心救出了一群大人和小孩。

奔瀉的水流越來越大,越來越急。“快撤!”洪小流本能地喊道。他剛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來時的路已經(jīng)被洪水淹沒。怎么辦?大家只有爬到樓頂?shù)却仍??！澳銈兿扰郎蠘琼?我在下面扶梯子?！钡人腥硕际帜_并用地上了樓頂,洪小流也被水流追趕著爬了上來。

漆黑的午夜,幾十個人站在屋頂,一齊眼望著滔滔的濁水,心里恐懼而無望。水位在急速上漲,前面的一棟樓房在洪水的沖刷下先是缺了一個角,幾分鐘后就整個倒塌,不見了蹤影。洪小流感覺腳下的樓面,也開始在微微震顫!

有人焦急地叫開了緊鄰著的樓房的窗戶。見主人從窗戶里探出頭來,洪小流連連大叫:“快把你們家的床給拆了,把床板拿給我們?！辈痪?就有一塊床板從對面樓房伸出來,搭在了兩棟樓之間。

“讓娃娃先過去!”洪小流指揮著。等身邊的人都平安轉(zhuǎn)移,時間已是8日的凌晨兩點多。劫難中逃生的洪小流看見整個大街上人群嘈雜混亂,便又一次鉆進了人流中,繼續(xù)組織大伙兒轉(zhuǎn)移、逃命……

上午9點鐘,洪小流才一身泥濘地回到自己家房屋門前。眼前已是泥污一堆,自己74歲的老母親被深深地埋在了里面!“媽媽,兒子對不住你呀……”男人的淚啊,如泥石一樣滾落,啪嗒啪嗒地打在旁人的心坎里,一陣陣地疼。

8月7日那一夜,那是舟曲人生命里的黑。在這次特大山洪泥石流中,遇難和失蹤人數(shù)超過1700人,成功解救了1243人。8月15日,國旗為舟曲而降。

好在,黑夜里有光,有許多個洪小流。在那片黑里,人們清楚地看見了一個個洪小流在人流里穿行,一縷縷人性中的亮光在災(zāi)難中閃爍。人們相信,那一縷縷光,天堂里洪小流的母親一定能看到了,她一定會在九泉下欣慰地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