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春學
道家的楊朱說:“豐屋美服,厚味姣色,有此四者,何求于外?”
近來讀過《晏子春秋》,看過齊景公的行徑,才發現,楊朱的論斷是個十足的偽命題。
齊景公是個超會享受的男人,小資情調十足,吃喝玩樂樣樣精通。喝起酒來他可以連飲七天七夜,跟有了網癮的孩子一樣不可救藥。把工作拋到一邊,跑到署梁一帶打獵,可以18天不問政事。為了聽最新的流行音樂,可以整夜不睡,第二天都起不了床,無法正常上班。他尤其熱愛時裝,為了展示自己最新款式的巨冠長衣,臨朝聽政一整天,天黑了,大家餓得前胸貼后背也不罷休。為了搭配剛裝修的房子,特意穿上黼黻之衣,素繡之裳,一衣而五彩,環佩叮當,披發亂首,南面而立,傲然擺出很酷的造型。聘請魯國巧匠打造出最新潮的鞋子,鞋帶是黃金的,飾以白銀、珍珠、美玉,大冬天穿出來上朝,太重,只能勉強抬起腳……
按說,這樣的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有個忠心能干的國相晏嬰打理朝政,根本不用為國事操心,只負責為所欲為就可以了,哪還有功夫煩惱?可他還真就煩上了,而且很煩。他置酒于泰山之陽,酒酣之時,四望其地,竟喟然長嘆,泣數行下,很傷心地說:“寡人將去此堂堂之國而死乎?”左右陪哭的一大堆。
也許,這便是傳說中的“富貴病”了。齊景公哪里曉得,當他在泰山腳下酒足飯飽后哭哭啼啼、無限傷感時,有多少人在水深火熱中食不果腹?又有多少人為第二天的生計奔忙不息?
楊朱的道友列子卻超脫很多,他和莊子一樣,喜歡拿孔子開無傷大雅的玩笑。他說,孔子周游列國到泰山時,看到了快樂的隱士榮啟期。當時,榮啟期正無憂無慮地在郊外散步,身上隨意裹了張鹿皮,腰上隨便系了根麻繩,鼓琴而歌,且歌且行。
孔子總是很累,看到這么一個有趣的人,就像下班回家打開電視看到一個很輕松的娛樂節目,想先睹為快。孔子問他為啥高興,榮啟期回答得十分圓滿,說:“我快樂的內容很多。天生萬物,以人為貴,我有幸為人,一樂也;有人胎死腹中,有人夭于襁褓,我行年九十,二樂也……我很窮,但我有音樂和書籍,當何憂哉?”
孔子萬沒想到,榮啟期是個幸福點這么低的人,看看自己若喪家之犬的衰樣,忍不住脫口而出:“善哉,能自寬者也!”
想來,即使擁有了全世界,若缺少一顆能自寬的心,也會陷入迷惘,就如齊景公;而即便一無所有,換個眼光,也會快樂無窮,就如榮啟期。一切貴在自寬!日日奔忙的現代人,都給自己起了個英文名,叫“壓力山大”。無論富貴還是貧窮,都動輒喜歡抱怨兩聲,若抱怨能解決問題,那就只管抱怨去吧!
明人陳眉公說:“貧不足羞,可羞是貧而無志;賤不足惡,可惡是賤而無能;老不足嘆,可嘆是老而虛生;死不足悲,可悲是死而無補。”有一種晴朗的心態,才會有一個晴朗的明天。
耳目寬則天地窄。把幸福點放低一點,再低一點,你就會發現,原來,幸福是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