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蘿卜都信不過的年代

劉行原色

女星沈傲君分娩之后,姚晨發了一條微博:左藍終于嫁人生子了,翠平同志踏實了。

紅塵眾生,唯女子與小人最為多疑。話說數日之前,同事威逼我做某胸模大賽評委,我懾于淫威含淚應允。幼齒鬧騰要跟去,我苦口婆心地勸誡:別人身懷曠世兇器,俯瞰女喬丹,睥睨葉子楣,你看了會留下畢生心理陰影,又何苦自取其辱。幼齒杏眼圓睜,作河東獅吼——我們確實住在河東,她吼得我幾欲遷居河西。是夜驟雨瓢潑,幼齒如護衛艦游弋我左右,看芙蓉出水,看胸神愕煞。我在特務貼身盯梢下只好自我安慰:有哪個男人能在老婆怒視之下,名正言順坦坦蕩蕩地觀看噴薄肉彈,還美其名曰工作需要?我能,唯有我能。

這是一個疑竇叢生的年代,所有的海枯石爛都進了博物館,現在只流行和high時褲爛。多年前我見過某婦人每逢應酬宴席必坐夫君身旁,猶如垂簾太后,那個架勢叫人相信,哪天她丈夫被雙規了,她也會收拾洗漱用品一起去住賓館。不過現代社會盯梢丈夫的成本太高,除非你是賦閑主婦,比鄧小閑還閑,否則沒法螞蟥附身。但現代科技實在叫人憎恨,吾友小黑是上海灘某COO,他剛面向怨婦研發出一種盯梢技術,可將電子信號依附于男人手機,晚上一查,即可知道男人今天經過的完整路線和地點。最喪盡天良的是,他隨即把該技術推薦到幼齒微博上,劉公館里的夫權,從此喪失殆盡。我面朝上海,悲憤地想:小黑,你不是COO,你是CAO。

世人多疑之處,遠不止于情感。我本已對中國幾乎所有行業都失去了信任,最近我恐懼地發現,連飛行員都信不過了,因為新聞里說,民航總局兩年間查出200多名飛行員資質造假。以前我坐飛機,總擔心機師跟空姐調情,現在加上一條:擔心坐在駕駛艙的那家伙是方鴻漸。左思右想,我準備上淘寶買個降落傘,以后出差時隨身攜帶。

我們惶惶不可終日,對枕邊配偶不放心,對借錢同事不放心,對上司和下屬不放心,對航班不放心,對茶油不放心,對小龍蝦不放心,對一切的人和商品都不放心。最近河南人民最不踏實,因為蜱蟲,不過亦有網友對此表示放心,他說:俺自小生在河北,喝三鹿長大的,蜱蟲喝俺的血,馬上會結石死翹翹。我建議拉一車皮河北朋友,去鄰省撲殺害蟲。

李敖曰,想在西湖邊討塊墳地,日后與蘇小小為鄰。以李敖之好色冶游,雖然患了睪丸癌,蘇小小只怕對他還是不放心,要托夢給后代捎剪刀和辣椒水置放于棺里。好在左近尚有義士武松之墓,李敖料難得手,三人還是于雷峰夕照之后,三潭印月之時,筆直地浮起于西子湖畔,摒棄一切情欲,心靜如水地斗幾盤地主吧。

今人陰暗猥瑣,多疑已經成為普世的生活態度。凡事輕信,倒成了被人吃了還渾噩謝恩的二百五。近讀《新周刊》里陳丹青談民國范兒,民國氣象,那些飽滿、冒死、剛烈的民氣,遙遠得似乎已死去千年。陳丹青說,抗戰時窮孩子拿著成績單去申請慈善接濟,無人審核,不需填表,每月自己領錢即可。彼時面孔,彼時人心,我簡直不相信曾經存在于我們正警惕呼吸的這一片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