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 風
從21世紀伊始,他就一直過著一種高收入低成本的生活……
《童話大王》創刊時,鄭淵潔過的是苦日子,每天一半的時間用來寫作,另一半時間用來疼兒子。那時條件很艱苦,沒有安靜的大書房和符合人體工學的桌椅,太太買回大片的海綿,用剪子鉸成指甲蓋那么大小的碎片,用兩個面口袋填進去,一橫一豎地固定在靠背椅上,坐上去就類似海綿沙發般舒適。太太買得最多的好菜,是魚頭,說他用腦子太多,這是一定要補的……
隨著《童話大王》銷量猛增,苦日子到頭,好日子接棒。鄭淵潔很快就勤勞致富了,他成了中國的第一個數字移動電話用戶,有了比普通人家住房總面積還大的書房,房前是花園房后是草地。
“乍富還貧”,鄭淵潔的虛榮心開始極度膨脹,整天琢磨著如何讓人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他特有經濟實力,顯露出一種含蓄的優越。于是,鄭淵潔每天的時間安排變成了三分之一用來寫作、三分之一用來疼兒子、剩下三分之一用來琢磨怎么把錢花得既有品位又有內涵。
一年之內,他從里到外都鳥槍換炮:襪子500多元一雙,因為襪底是由純銀制成,據說可有效阻止細菌滋生、去除異味;內褲是德國的,號稱是內褲中的寶馬;創作用的筆也換成了萬寶龍;寫字臺弄了一套紅木的……
這些東西買回家了,卻一樣比一樣難用:純銀的襪子不吸汗,一流汗就板結,變得跟鞋子一樣有型;內褲見了一次水就縮得跟口罩一樣小,去問售貨員,被告知只能干洗;捏著好幾萬一支的名筆,墨水如泉涌但靈感卻遲遲不涌;富麗堂皇的紅木寫字臺在天涼的時候摸上去像一塊冰雕,冷漠地對待著主人……
自己原先期待的幸福感哪里去了呢?原來,并不是花錢越多就能過得越好,生活質量的高低與開銷的大小,很多時候并不成正比。于是,搬了新家的鄭淵潔又恢復到整天半靠在床頭,腿上墊一本《新華字典》,抓一支3塊錢的圓珠筆在紙上寫稿的狀態。
買車的時候,鄭淵潔買了一輛夏利。他說,勞斯萊斯是他的夢想,除此之外的任何車都只是代步工具。那么買不起最想要的,那就干脆買最便宜的。這輛8萬塊錢的夏利,鄭淵潔開了六年,跑了20萬公里,他覺得除了噪音大點、提速慢點、極速低點之外,與奔馳寶馬沒什么太大區別。直到有一天鄭淵潔打球傷了左腿,踩不了離合器,才依依不舍地告別夏利,換了一輛自動擋的奧迪。
換車之后,他愈發懷念夏利,在路邊店做個常規保養不到200塊,要換什么部件,幾十塊錢就能隨時淘回來。可車一好,路邊店就不敢修,4S店去一次,沒有四位數別想走人。他開始后悔:自己這換的不是車,而是請了個爺回來。
這下子,鄭淵潔總算是弄明白財富與心情之間的關系了——它們成正比:花的錢越少,煩惱越少;花的錢越多,煩惱也越多!
鄭淵潔決定再不去自尋煩惱了。所以當電腦寫作剛開始流行時,他保持了冷靜與理智。
一天,鄭淵潔去一個作家朋友家參觀如何用電腦寫作。可是看了之后不禁哭笑不得:電腦是有的,鍵盤也是有的,但額外多加了一套昂貴的手寫板系統。看著朋友生疏地點開WPS文檔,再打開手寫系統,抓起電子筆在手寫板上寫一個字,電腦識別一會兒,再把這個字在顯示器上顯示出來,這個字還必須寫得橫平豎直工工整整,一旦有連筆,電腦就會顯示出別的字來,那就得刪掉重寫。就這樣寫一個字、等一下,再寫一個字、再等一下,寫上一句話的時間,足夠喝完一杯熱茶。
對方一邊揮汗如雨地寫字,一邊建議鄭淵潔也來這么一套。鄭淵潔問他,用這東西一個小時能寫多少字。對方想了想,說最快能寫出100多個字。鄭淵潔算算,自己一天最少要寫3000字,按照最快速度每小時100字來算,就得30小時,就算不吃不喝不睡,上哪兒去多借6小時去?一支筆一張紙就能輕松從事的活兒,花了大錢卻變得更麻煩。
這次的經歷讓鄭淵潔更加堅信,生活過得越簡單,才越真實。
回到家,鄭淵潔看著花園里蔫頭耷腦的郁金香,和“脫了發”的草皮,不由得一陣惡心。剛搬來時,為了顯示品位,他請人種了荷蘭郁金香,鋪上國際級足球場的頂級草皮,卻不想這些出身名門的植物壓根就水土不服。
于是,花了大價錢的花園草坪被他改旗易幟,鄭淵潔在房前屋后撒了一袋子紅花草的種子,成本5元。一開春,一片火紅,房子像被火燒云圍繞著一般,院子里養了一條狗,扔了幾只雞,腦子發脹的時候,搬把椅子在陽臺上看樓下雞飛狗跳,很有樂子。
就這樣,財富越來越多,鄭淵潔卻過得越來越摳了。他先是把手機停了,一是覺得手機對于人就像狗脖子上的鈴鐺,沒有了私密感;二是覺得自己多半在家,偶爾外出家里電話也可以留言,自己基本上不可能被追魂奪命call,手機屬于資源閑置。
隨著兒子鄭亞旗也開了公司,鄭淵潔連衣服都不怎么買了,父子倆一樣高一樣壯,兒子淘汰下來的那些成色尚新的衣服,鄭淵潔一包一包地拿回家,能穿的就直接穿,不能穿的改改再穿。內衣襪子也早就回歸勤儉持家作風,家樂福里買純棉品質的,大多在幾十塊錢。
鄭淵潔的娛樂開支也很少。他不泡吧,說那是他兒子才去的娛樂場所;也不K歌,他說自己寫的比唱的好聽;絕不去所謂的會所,被人摸了還要給別人錢……閑暇時,他愛做兩件事:看漫畫、看卡通。
鄭淵潔最喜歡的是一幅在一個世界級漫畫大賽中脫穎而出的作品,大賽的命題叫《世界最后一刻》,最后獲得第一名的是一個家庭主婦用鉛筆在一張包裝紙上畫的一幅漫畫:她的先生跟孩子正在地毯上堆積木,她正端著一壺飯后的咖啡送去給先生。
鄭淵潔特意把女兒鄭亞飛叫過來,向她推薦這幅漫畫:真到了世界末日的時候,所有的財富權貴都會化作泡影,惟一能固守在一起的,只有家人……
鄭淵潔坦承:應該是從21世紀伊始,他就一直過著一種高收入低成本的生活,而且他也不做什么投資,也不懂理財,多的錢,全部扔在銀行。真到了自己終老的那一天,或許會留下一部分給女兒,因為兒子只用疼到18歲,而女兒是應該疼到80歲的。剩下的,或許千金散去,或許成立一個基金會。他認同巴菲特的一句話:一個人帶著巨額財產死去,是可恥的。
鄭淵潔沒有提及他這些年最大的開銷——慈善。他是汶川地震后捐款最多的中國作家,曾獲中華慈善楷模獎、希望工程特別貢獻獎以及中國紅十字基金會愛心貢獻獎……
關于財富,鄭淵潔以一句話作為總結:腰纏萬貫是另一種窮,一貧如洗是另一種富。撐死的魚比餓死的魚多,澇死的花比旱死的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