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黎鵑
也許我們都是女作家六六筆下的海萍和蘇淳:無論生活在哪個都市,為了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蝸居”,而成為“新奴隸”。人必須擁有自己的房子這一信念,支持著我們?yōu)殂y行和開發(fā)商打工——這個期限可能是10年、20年甚至30年。在房子的買與不買之間,難道我們只有這一個選擇?
新房客與新奴隸
《蝸居》熱播的時候,名模林菀已經和父母在北京富力城后面的合生國際花園租住了3個月。一套130平方米的精裝房,三室兩廳,月租金6500元。這個在國內外漂泊生活的姑娘剛到北京不久,她是個孝順的姑娘,總是帶著父母一起漂,在哪里都是租房住。現(xiàn)在,她的工作重心主要是在北京和韓國首爾。下一站是哪里?也許是上海,也許是國外。“我不準備買房子。租房子讓我更自由,可以根據(jù)自己生活和工作的變化,選擇地段,選擇房子。”林菀說,“并不是永遠不買房,可能在未來,會在澳大利亞的一個小鎮(zhèn)上買一所房子給父母,我則繼續(xù)滿世界漂。”
《蝸居》中,小白領海萍為了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而“奮身為奴”。“別人的生活我不知道,而我呢?每天一睜開眼,就有一串數(shù)字蹦出腦海,房貸6000,吃穿用2500,冉冉上幼兒園1500,人情往來600,交通費580,物業(yè)管理費340,話費250,還有煤氣水電費200。也就是說,從我醒來的第一個呼吸起,我每天要至少進賬400,這就是我活在這個城市的成本。這些數(shù)字逼得我一天都不敢懈怠,根本來不及細想未來10年。我哪有什么未來,我的未來就在當下,在眼前。”海萍對妹妹海藻說。
林菀,是如今這個時代中越來越多的新房客代表;海萍,則是數(shù)千萬甚至上億中國“新奴隸”的形象代言人——雖然她是虛構的,但又何其真實!每個房奴都從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租或買,是兩種不同的選擇,是兩種不同的生活方式,更是兩種不同的價值觀在當下的碰撞。
租的房子不是家嗎
正方:自己的房子才等于家。
女記者汪凌認為,自己的房子等于家。在租來的房子里生活,就沒有家的感覺。她在北京一直租房住,平均一年搬一次家。“雖然房子的質量還不錯,但房子是房東的,我從沒有‘這就是我的家的感覺。”汪凌說,“墻不是我的,我不會掛上從云南淘回來的印著東巴文的大紅布;空間不是我的,我留不住四季的轉換,也留不住閑適讀書的某個下午。顏色、味道、聲音、時間、回憶、畫面……什么都沒有!”4年的房客生活,竟然都像碎片,無法拼接完整,像風一樣被吹散了。
搬家太辛苦了!每搬一次家,汪凌就在心中對自己說:“我一定要買自己的房子!”在房價一點點抬頭的2009年年中,她終于咬牙出手,在北京東四環(huán)的華僑城買了一套100多平方米的房子,首付30萬元,貸款120萬元。她說:“只要想到那個寫著我是戶主的產權證,我就很有安全感。”
反方:家并不只是一個房子。
現(xiàn)居上海盧灣區(qū)、33歲的證券分析師苗力(化名),是城市游牧者,曾在海口、深圳、北京、大連等城市漂過,這么多年闖蕩股市,苗力一年光吃利息就抵得上一個外企公司部門經理的年薪,身家足夠買房了,他卻從未動過買房的念頭,迄今為止沒有一處自有房產。現(xiàn)在他和老婆租著兩室兩廳的房子。對于那些傾血本買房的房奴們,苗力毫不同情,他用有些粗魯?shù)脑捲u價道:“買房子的人純粹是傻瓜,他們太狹隘地理解家就等于一座房子。”
“干嗎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很多時候,它影響的是自由。”苗力說,“我是一個天馬行空的人,將來可能移民到國外,移動時代的人,家是常駐在自己心里的。我絕不買房。”
他還分析了房奴無法面對的現(xiàn)實困境:“一旦意外發(fā)生,斷供了,你的房子就屬于銀行了,你會被掃地出門,而且銀行會無限期地追索這筆債務。”
心理咨詢師宮學萍認為:“我質疑房子的實際需要。看看我們的生活,我們不斷地把自己的欲望與安全感聯(lián)結。在我看來,70年產權的房子其實和租來的房子沒有太大的區(qū)別,這種不動產權沒有意義。所有的安全感其實都是虛妄的。”
生命教練王智則認為,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這一觀念,是農業(yè)文化遺留給我們的集體意識。“所謂貴族,就是有土地、房產、家業(yè)、奴仆等這些外在的有形的東西,這些農業(yè)時代物化的思想傳承到今天,導致我們絕大多數(shù)的人都認為,有家產,有房子,有很多外在的東西,越多就越成功、越幸福。”王智認為,房子只是一個生活的工具,不是生活的方向,不是生活的目標,也不是一個證明。
是被動的人生嗎
這是一個移動的時代,不動的房子會限制我們的移動能力嗎?房奴的身份會使我們的整個人生被動嗎?
正方:我是自由的和流動的,房子是可以流通變現(xiàn)的。不會影響我的自由。
“認為房子是限制的人,可能是借口吧。”金暉說,“即使是按揭的房子,也可以去交易,關鍵在于你先從心里限制了自己。”金暉是吉林人,在長春有房產,又到深圳工作了3年,在深圳貸款買了一套房子后,又因工作需要去了上海,現(xiàn)在,又從上海回到了深圳。有時候租房,有時候住自己的房子。他說:“人可以追逐著自己的理想去生活,一般不會受到房子的限制。”
反方:一套房子,確實影響了我的生活狀態(tài)和我的選擇,被動多了。
苗力說,他的好幾位哥們兒,都在深圳買了房,全給窩那兒動不了了。IT工程師李曉強在結婚前買了房,付了40萬元的首付款,他并未感覺輕松,反倒抽了一口涼氣,他一下子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巨額債務綁架了,整個人生沒有了彈性。就像盲人歌手周云蓬的那首《買房子》所唱的:
買了一套房子,花了30多萬,買房子的錢,全靠銀行貸款。從今天以后,不能隨便請吃飯了,不能多喝酒,不能去旅游。從今以后,我要努力工作,我要拼命地還錢……
精神科心理治療師姬雪松認為:“對于一些人來說,不動的房子確實是個限制。這可能是真的,但我認為它更可能是一個防御性的理由,就是認為是房子不讓自己動的,是房子剝奪了自己的機會。這個限制,我認為——它完全取決于我們內心的需要,你認為有限制,它就有;你認為沒有,它就沒有。其實,房子作為資產存在的一種形式,在今天是可以移動、流通和變現(xiàn)的。老話說,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現(xiàn)在,房子是活的,人也是活的,人是可以離開房子,到處自由地行走的。”
兩個人在一起就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嗎
趙玫與林浩結婚的時候,他們住在宿舍里,只有一張床墊;當他們的兒子兩歲的時候,趙玫明確地向丈夫提出:“我們貸款買房吧!我想要我們自己的房子。”名校管理系碩士畢業(yè)的丈夫于是跟她算了一筆經濟學家算過的賬,他試圖說服趙玫:“咱們可以一輩子租房住。”趙玫對林浩的態(tài)度極其憤怒:“你為什么是這樣一個男人?你為什么不考慮我們整個家庭的未來?你怎么就不理解我多么需要安全感?你想讓我到老都住在別人的屋檐下?”她對林浩絕望了,對于未來,也產生了巨大的不安全感和恐懼感,他們倆的關系也從此陷入了難以復合的地步。
在問卷調查中,我們針對女性設計了一道多選題:沒房的男人請從我身邊滾開!您的態(tài)度是——
8.67%的人選擇:我的態(tài)度是一樣的。不是勢利,而是房子對于我們的幸福太重要。
25.22%的人選擇:這態(tài)度太絕對了。兩個人一起奮斗、一起付首付、一起月供,雖然辛苦,也是可以的。
11.92%的人選擇:我主動愛上的男人可以沒房,但若是相親什么的,房子是必須有的。
8.43%的人選擇:一個男人沒錢買房,不能要;一個男人有錢卻不愿意給你買房,也不能要。
18.8%的人選擇:我可以和沒房但優(yōu)秀的男人租房,但無論如何還是需要奮斗到一套自己的房子。
13.95%的人選擇:不認為房子和安全感以及家有必然聯(lián)系。沒房的男人只要優(yōu)秀,有愛,可以租房。
2.51%的人選擇:我現(xiàn)在和他就沒有房子,說實話,我們的關系確實因此有陰影和不確定性。
9.65%的人選擇:一個男人有房子是吸引力之一。
0.85%的人選擇:其他。
針對男人,我們也設計了一道多選題:您曾經感受到女人對房子的渴求帶給您的壓力嗎——
15.62%的人選擇:她,還有丈母娘,都特別關心我能不能拿出婚房來!真希望我就是開發(fā)商!
48.82%的人選擇:不管結不結婚,男人奮斗出自己的房子、車子是理所應當?shù)摹?/p>
6.25%的人選擇:我懂得一點經濟學常識,一輩子租房住經濟上更劃算,可她非要有自己的房子!
4.29%的人選擇:因為眼下沒房,短期內沒有暴富的機會買房,女友(或是老婆)跑路了。
11.32%的人選擇:我有能力買房,可凡是問我有沒有房子的女人,我都不要!
13.70%的人選擇:其他。
從某種程度上說,“丈母娘和未婚女青年推動了房價上漲”這句戲謔的話,說出了一點點道理。我們可以感受得到,對自有產權房的需求,女人似乎更強烈——這和人類學的功能有關:女人負責生育,傳播生命,對家對房子的訴求,是出于對后代的安全性考慮,這更利于后代的成長。令女人們稍稍欣慰的是,48.82%的男人選擇了“不管結不結婚,男人奮斗出自己的房子、車子是理所應當?shù)摹薄?/p>
方法:讓空間里充滿你的歷史、個性和未來
不管租或買,房子成為一個家,還需要在它的時間和空間里填充每個人個性化的內容,充滿你的歷史,滿足你的人文訴求,這樣,它就從房子成為契合你的家。“我們都在無意識地復制童年時代那個‘家的方方面面”,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建筑學教授克萊爾·庫珀·馬庫斯通過研究證明,最幸福的是被這些物品所環(huán)繞:我們對過去的家的記憶,與我們愛、與愛我們的人的親密聯(lián)結,以及你旅游時從各地淘到的紀念品。
租來的房子往往會受限制,但心理咨詢師宮學萍建議,你可以與房東談判,獲得對租住空間的局部修改權利。比如你可以不動建筑的結構,但可以改變房間的格局、墻體的色彩,也可以在墻上釘釘子掛你喜歡的畫或是飾物。這樣,你就可以展開你的自我空間建設之旅。
(楊依摘自《心理月刊》2010年第1期,王 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