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韓裔美國男孩眼里的朝鮮

邵樂韻

“通過這次旅行,我發(fā)現(xiàn)朝鮮半島的人,不管是韓國的還是朝鮮的,有著相同的血脈和傳統(tǒng)。朝韓兩國人民都有很高的統(tǒng)一意愿,我看到的是希望。”

11月22日下午,北京天安門廣場上,13歲的韓裔美籍男孩喬納森·李(JonathanLee)舉著一張和他差不多高的紙,上面分別用紅色英文和黑色中文寫著:“和平條約結束朝鮮戰(zhàn)爭;一個無核化的朝鮮半島;在非軍事區(qū)創(chuàng)建一個兒童的和平森林。”母親梅利莎(Melissa)在一旁陪著他。

“我不是去示威或者去抗議什么的。”事后,喬納森告訴《新民周刊》說,“我給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和韓國總統(tǒng)李明博都寄了信,表達希望朝鮮半島和平的愿望。”當他真的站在天安門廣場那么做的時候,“感覺有點超現(xiàn)實了”。

第二天,喬納森的父母帶著他和妹妹艾比(Abby)前往北京機場,父親李京(Kyoung Lee,音譯)要去韓國;其他人則回美國準備過感恩節(jié)。就在去機場的路上,他們從新聞里得知,朝鮮和韓國在延坪島附近海域發(fā)生了軍事交火,而且是朝鮮半島戰(zhàn)爭休戰(zhàn)57年以來最嚴重的邊境沖突。“當時我覺得特別難過。這也是為什么我強烈呼吁和平。”

這個8月份剛去過朝鮮的美國小公民,本希望能見見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日,和他說說“兒童和平之林”的想法,但是最終沒能實現(xiàn),只好請朝鮮官員轉交他的信——父親已經(jīng)幫他把英語翻譯成了朝鮮語——信上提到了韓國前總統(tǒng)金大中的“陽光政策”,還說:“他(金大中)曾答應,下次去朝鮮的時候帶我一起去。不幸的是,他去年去世了。我希望能延續(xù)他的夢想。”

受金大中的啟發(fā)

喬納森的母親梅麗莎是美國人,父親李京是韓國人,兩人在中國的北戴河相識。父親常跟喬納森開玩笑說,“你是中國制造,出生在韓國,在美國駐韓領事館注冊的美國公民身份”。

喬納森6個月大的時候,全家人搬到了美國的密西西比州。父親經(jīng)營一家裝修公司,母親在家做全職太太。有一半韓國血統(tǒng)的喬納森從小就對朝鮮半島有著特殊情結。

10歲那年,在觀看了一部關于氣候變化導致冰蓋融化的紀錄片后,喬納森深受觸動,開始關注環(huán)境保護,并和同齡人、師長、政府官員、國際友人作廣泛交流,其中包括韓國總統(tǒng)李明博、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在父母的幫助和支持下,他正式創(chuàng)建了名為“環(huán)保青年國際合作——拯救我們受污染的地球”(I.C.E.Y——H.O.P.E)的非政府組織以及網(wǎng)站。

喬納森在美國和韓國展開的環(huán)保行動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批國際青年參與進來。他甚至邀請到韓國前總統(tǒng)金大中擔任I.C.E.Y.的榮譽董事會成員。在金大中的家里,這位2000年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跟10歲的喬納森談起了對朝鮮半島的政治理念——陽光政策。

“雖然我并不完全理解他說的話,但自那以后,朝鮮半島和平統(tǒng)一的愿望就如同一顆種子在我心里種下了。”喬納森還和金大中討論在朝韓非軍事區(qū)域建立“兒童和平之林”——這片森林將“超越政治、超越?jīng)_突、超越邊境、超越意識形態(tài)”,專供兒童使用,朝韓兩國兒童可以在種滿各種果樹的森林里學習、玩耍,增強對彼此的了解,借此達到長遠的統(tǒng)一目的。

金大中聽了喬納森的計劃,贊同地說希望能種一些栗子樹,還說下次去朝鮮,會帶喬納森一起去。“可以說,在非軍事區(qū)創(chuàng)建和平之林的想法是受到了金大中的啟發(fā)。”喬納森說,“不幸的是,他去年去世了,沒能實現(xiàn)(一起去朝鮮)。直到今年,我才真正有所行動。”

早先,喬納森讀過有關朝鮮半島的歷史書,也看過錄像資料,“但除非真正去過那里,否則你是不會了解這個國家的。”今年夏天,喬納森對父母說了聽上去瘋狂的想法,“我想去朝鮮。”

朝鮮8日游

“我小時候,別人總是告誡我不要和朝方人接觸。所以當兒子說想去朝鮮的時候,著實讓我驚訝。”父親李京覺得太危險——美國和朝鮮沒有建交,光簽證就很麻煩。但母親梅麗莎表示支持兒子。

他們與朝鮮駐聯(lián)合國代表聯(lián)系,闡釋自己的想法,終于成功地以“特別代表”的身份,在朝鮮駐北京大使館拿到了朝鮮簽證。8月12日,喬納森一家從北京啟程飛往平壤,開始為期8天的訪問。喬納森覺得此行“應該是很安全的,看過很多相關紀錄片,覺得朝鮮十分干凈”,但仍不免有點緊張。

在朝鮮,喬納森一家受到了隆重的接待。他們觀看了朝鮮行的必備項目——阿里郎團體操,也參觀了代表朝鮮人民精神建設成果的博物館、圖書館和少年宮,還在一次兒童音樂會上獻了花。他們還去了開城和板門店,并且得到許可,能和板門店的游客們自由交談,甚至在旅途中拍攝錄像。

以軍事分界線為中心的寬約4公里的板門店非軍事區(qū),密布著鐵絲網(wǎng)和地雷,周邊還有觀察哨和警戒點,是世界上戒備最森嚴的邊境地區(qū)之一。但這些政治障礙物反而更讓喬納森堅定了推行“兒童和平之林”的想法:“想到這兩個國家的孩子從來不能相見,就令我傷感。”

喬納森本期待能見到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日,和他聊聊“兒童和平之林”。負責接待的朝鮮官員禮貌地回絕了他,因為朝美理論上還處于交戰(zhàn)狀態(tài),只有兩國簽署了和平協(xié)議、正式結束戰(zhàn)爭,才能考慮建立“和平之林”的計劃。最終,喬納森只能托接待官員把自己寫的信轉交給金正日,里面包含了他的熱切愿望和信念。

從朝鮮結束訪問回到北京后,喬納森被一群不同國家的記者包圍了。“通過這次旅行,我發(fā)現(xiàn)朝鮮半島的人,不管是韓國的還是朝鮮的,有著相同的血脈和傳統(tǒng)。朝韓兩國人民都有很高的統(tǒng)一意愿,我看到的是希望。”他說,雖然沒有太多時間和飯店以外的當?shù)厝私徽?但至少飯店里接觸的人都很友好,希望他能再去參觀。

此行也消除了喬納森父母之前的顧慮,“被照顧得很好,沒有感到一絲不安全,是一次有意義的經(jīng)歷”,梅麗莎尤其為兒子感到驕傲,“雖然他沒能見到金正日,但能去朝鮮本身就已經(jīng)達成心愿了”。他的行動鼓勵了很多人。

未來比過去重要

朝鮮之行激發(fā)了喬納森進一步了解朝鮮半島歷史的欲望,找來更多的資料學習。看的東西越多,卻越覺得奇怪。

他說,60多年過去了,有1000萬個朝韓家屬離散,很多人再沒能見一次分離的親人,就帶著遺憾離世了。朝鮮半島不是冷戰(zhàn)時期的受害者嗎?冷戰(zhàn)早已經(jīng)結束了,為什么朝鮮半島還沒有和平呢?

“這是一個噩夢,我們都應該醒來了。我相信每個人都想結束戰(zhàn)爭,如果大家都這么想,為什么不做些什么呢?畢竟未來比過去更加重要。”

面對這樣一個數(shù)十年都沒有解的宏大課題,喬納森似乎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力量渺小,或者說,從來沒有因為個人力量的微薄而放棄。他以一個孩子的率真和成人的舉動,希望打動相關國家的領導人,一起為朝鮮半島的和平統(tǒng)一而邁出實質(zhì)性步伐。

在11月中旬首爾G20峰會期間,喬納森連續(xù)3天、每天7小時在峰會會場外及馬路上舉牌呼吁二十國集團領導人支持朝鮮半島和平統(tǒng)一,也希望更多的民眾關注這個問題。雖然行人來往匆匆,鮮有人停下腳步細看,但喬納森的表情始終認真。

和同齡孩子的興趣差不多,喬納森喜歡上網(wǎng)、和寵物玩耍、做模型;和同齡孩子的興趣不太一樣,他正嘗試做一個關于朝韓非軍事區(qū)的紀錄片,展示戰(zhàn)爭給邊境雙方帶來的影響。

“目前為止,我仍然努力和不同的人接觸,希望能夠支持朝鮮半島和平統(tǒng)一。將來,我想繼續(xù)做環(huán)保或人道主義方面的工作。如果可以,我還想再去朝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