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里米是被一陣美妙的血腥味吸引過來的。
它和上百條同類一起,快速地向著血腥味傳來的方向靠攏了過去。那是一只山羊,已經(jīng)被水溺死。它的身上有被割出的刀口,血在水里涸散。
卡里米能夠聽到周圍的同類口中發(fā)出的“咔嚓、咔嚓”的響聲。它游過去,用鋒利的牙齒撕扯著死羊身上的皮肉。
片刻,這只羊就變成了一具白森森的骨架。上面沒有丁點的皮肉殘留。
卡里米心滿意足地回味了一下羊肉的味道。唯一不滿的,就是這些羊肉太少,不夠果腹。這個時候,它聽到了水面那條船上有人說話,他們一邊把死羊的骨架拉上去,一邊說:“這些該死的水虎魚!這是個超大的群體。起碼有三四百條?!?/p>
這話讓卡里米茫然起來,它像魔鬼的聲音,觸動了卡里米的內(nèi)心??ɡ锩卓戳艘幌伦约荷磉叺耐?,的確。密密麻麻地集中在一起,看上去蔚為壯觀。
平素,沒有其他感慨的卡里米忽然覺得,今天似乎有些擁擠。它知道,一定是羊血的誘惑,擴大了自己所在的隊伍。
水虎魚就是這樣,它們所到之處,遇到了同類的群體,就會融合在一處。只要不超過上千條的底線,一旦發(fā)現(xiàn)食物保證每條魚都能吃到一點,也就不會分離,散開。
卡里米邊隨著群體游動,邊思索著自己剛剛考慮的問題——在亞馬遜河流域,水虎魚們就是這里的霸主。
包括兇殘的鱷魚,水下霸主森蚺,也不敢阻擋水虎魚的鋒芒。
卡里米清楚地記得,自己兒時的情景。
一條大約五米長的凱門鱷,靜靜地漂浮在河面上。大概,它是餓到了極點。發(fā)現(xiàn)了卡里米所在的水虎魚群后,沒有選擇游到一邊去逃避,反倒是掉轉(zhuǎn)頭沖了過來。當時,卡里米面對著那血盆大口,內(nèi)心里開始了戰(zhàn)栗。
但那幾乎連一場血戰(zhàn)都算不上。幾分鐘后,鱷魚被咬得遍體鱗傷。它引以為自豪的“鐵甲”被無情地洞穿。那只鱷魚很快就浮出了水面,只是這一次,再不是偽裝捕獵的伎倆,而是真正地失去了生命。
從那以后,卡里米就知道,做一條水虎魚到底有多么讓人興奮,就算讓其他動物談之色變的森蚺,在水虎魚呼嘯而過后,也會變成一個沉尸河底的骨架。
卡里米越想,越熱血沸騰:它完全把媽媽的話丟到了腦后,當初,卡里米的媽媽叮囑過它——無論什么時候,一定要和大家在一起。
可這有什么必要呢?卡里米想,就算捕獲了獵物,大家一擁而上,根本吃不飽。所以水虎魚們總是饑餓而瘋狂的,甚至有時被誘惑拉上陸地,也要啃咬見到的所有東西。何況,跟著群體一起行動,也沒有任何的自由。你只能不停地游弋,卻不能停止下來隨心所欲地休息。
這樣的日子,卡里米一刻也不想過下去了。它的內(nèi)心在作著激烈的斗爭與抉擇。終于,一頭盲目下水的水牛,讓卡里米做出了決定——它發(fā)現(xiàn),這頭龐大的水牛,也已經(jīng)讓不斷變大的群體無法滿足進食的需要了,它必須要離開。去過屬于自己的生活,卡里米悄悄地離隊,歡快地暢游著。它覺得,自己這才算尋找回了最真的自己。也許,若干年后,自己會被寫進水虎魚的歷史——它創(chuàng)造了水虎魚生存的真正有意義的方式,這是個劃時代的改革。
幻想著的卡里米,繼續(xù)前進。它看到,遠處有陰影快速地游來。半分鐘后,卡里米看到,那是一條淡水海豚。它的背鰭光滑圓潤,像極了急速發(fā)射中的魚雷。
卡里米淡淡一笑,它看不起這種空有巨大體形的家伙。在它的記憶里,淡水豚對自己應該是望風而逃的,卡里米悠閑地盯著那只淡水海豚,它等待著它看到自己,嚇得屁滾尿流地離開。
可是,它卻發(fā)現(xiàn),淡水海豚離自己越來越近。淡水海豚臉上甚至出現(xiàn)了一種近似于嘲諷的微笑。它鋒利的牙齒,一下,就把卡里米的身子咬中。
疼痛在卡里米的所有肌肉和神經(jīng)里蔓延。它最后一個念頭,竟然是荒謬的。它想,自己遇到的這只淡水海豚,肯定是個瘋子。
死亡,也讓它沒有理解,離開了團隊的力量,淡水海豚、鱷魚,甚至一些水生食肉魚,都會成為它的天敵。它的錯覺,讓它歡快地,愚昧地,一步步走向了死亡。
(吳媛摘自《女人坊》2009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