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把幸福放低一點(組詩)

盧 輝

抽屜里的母親

這些照片，都是我母親的

從抽屜里出來

母親，一點沒變

還是那張桌子，一點時間

一條圍巾，一雙碗筷

連影子，都是現成的

聽說人死了

就不用再生病了，母親在照片里

沒抓過一次藥，也不渴

十年過去了

抽屜里的母親

呆在家里

很少，出門

解釋一朵花

解釋一朵花

你可以去花店

花十元錢買它一朵，甚至

送出去的花

比你還要羞澀

不過。有花總是好的

你可以上樓

熟悉幾級臺階，可以

在門外，放慢想象

請把幸福放低一點

低。就像一把鐵鍬

一層薄薄的霧氣

一點銹跡，這只是四月的一天

因為四月，因為雨

他在床上

和所有的家當，旁聽雨滴

雨，足夠一碗粥

足夠放到

跟幸福一樣的水平線上，一碗水

肯定會燒開的

低一點，再低一點

屋檐下

火舌，雨量被控制在幸福以內

一個農民工的午餐

繩子，在藍天下搖晃

我們準備了一條繩子

它粗糙，但有力

一直是直直的

往下，到見不到底的地方

圈成一團，然后慢悠悠的

想著自己的長度

繩子靠近莊稼

因為是土地的同伴

從青苗到老成

都在天地周圍打轉

繩是牢靠的

繩也會長進，直達

人的家園

我看見鎖在門上的繩子

在藍天下

搖晃

歲末，燈籠往高處走

歲末，樹在搖晃

樹葉也不那么擁擠

街上的人，窗內的我

都很干凈

一年里的大事小事

都聚到家門口，炕頭上的話

被茶壺的嘴

——點破

到了歲末，杯口里的

一溜煙，包括家門

都是關好的

只有燈籠徑直往高處走

春播

水，它的過去、今天

我都知道

在地里，田埂返青

每每流著的

是水的過去

春天，是下地，還是彎個腰

一位農人，穿了又穿的

蓑衣

是對雨水最大的安慰

褲管、泥漿、一株禾苗

都屬于生產力

腰桿子的彎度

千篇一律

柔軟

每一刻，我歌詠著

走路變得小心

一天里，歌里的調子都很緩慢

我低著頭，低估了

今天的幸福

不管怎么樣

我的音階

一直有路可走，長著青草

些許潮濕

我太喜歡了

這樣的音階和氣味

歌詞總是一片片的

飄浮。上上下下

我摸清了，聽見了，一段

不大不小的柔軟

葉，薄薄的開始

薄薄的開始，薄薄的蓋上

一切都如此簡單

順著一枚葉

在樹根，秋天

微微

動了一下

哦，像是一抹晚霞

一枚葉，或者薄

在樹的周圍

纏綿

很薄，像你的芽

你的云頂

不能攀爬

到了黃昏，多少人手挽手

談論

薄如青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