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哭佬，大酒鬼，足球狂

香菱

他好哭、大胃、酗酒、癡迷足球，只讀到小學五年級，曾做過擦鞋匠和花生小販。偏偏是這個缺點一大堆的男人，不僅連任兩屆巴西總統，還將嗜好變成治國的獨門武器，將缺點催化成個性魅力，創造了高達70%的民意支持神話。2010年1月，他擊敗奧巴馬獲得“全球政治家”稱號，眼下又成了下一屆聯合國秘書長的熱門人選。

“酒桶”總統無懼聲討

2003年1月，在坐過牢，領導過全國最大的工人罷工，前后4次沖刺總統競選后，時年58歲的巴西工黨主席路易斯·伊納西奧·盧拉·達席爾瓦終于入主總統府，成為該國歷史上第一個工人階級出身的總統。盧拉出身貧窮，幾十年來一直為改善窮人的生活而奮斗，人們將盧拉的勝利，看做是巴西80%的平民對20%的上層人的勝利，對他充滿期待。

然而，盧拉的車隊足足晚了兩分鐘才出現。而且跟別的總統宣誓不同，盧拉在表示謹遵總統職責和法律之后，還特別表白，他將盡量不講粗話。當天晚上，電視新聞解釋說，盧拉之所以遲到，是因為上車前抽煙誤了時間。輿論嘩然，當天觀禮的不僅有普通民眾，還有許多南美國家的首腦，為了多抽一口煙，他竟將眾人晾在一邊，太失禮了！

更讓人失望的是，1月1日宣誓后，盧拉竟從公眾視線中消失了。1月6日，圣保羅電視臺曝光了盧拉的行蹤，當時他正在西部朗多尼亞州，鏡頭下的盧拉滿面通紅。記者說，盧拉剛剛參加過當地企業為他舉行的酒會，酒席上他還表演了一種讓人觸目驚心的喝酒方式：先喝一小杯啤酒，然后是一大口烈性威士忌，最后是一大杯朗姆酒。

民眾對盧拉的信心一下降到谷底，支持者認為自己選了一個夸夸其談的“酒桶”上臺。以專欄作家漢布托為代表的一群“倒盧派”，別出心裁地發起一場給總統專機取名的全國性比賽，有“甜酒51號”“美酒動力號”等名字入圍。漢布托說：“用這些名字命名他的專機再合適不過了。”

直到2月9日，盧拉才回到總統府，他的第一個舉措就是宣布新的就業計劃。神奇的是，該計劃推行一個月后，巴西就業率上升了7個百分點，數萬人解決了生計問題。盧拉還發表了電視講話，解釋他為什么消失了一個多月。他說，巴西人口兩億，如果光坐在辦公室里發號施令，是不能有效了解國情的，為此他行程9.1萬公里，制定政府扶持方案。他一場不落地參加當地企業為他舉辦的酒會，給這些企業家以信心。而他一直有借喝酒對付疲勞的習慣，所以總是臉色通紅。

盧拉說：“我有很多缺點，而且不打算掩飾。既然你們信任一個只讀到五年級的人來當總統，就不要指責他吃相不好，穿得不夠體面，因為保證我的個性不被總統的身份磨滅，正是我能愉快高效工作的前提。”這番言論一出，民眾才明白，率性地喝酒其實是盧拉的一種關乎尊嚴的反擊。粗獷地生活了大半輩子的他，當然不想容忍個人生活時時刻刻被他人監督和安排，所以他選擇了率性而為。

很快，盧拉讓人見識了他更為強硬的一面，他大刀闊斧地改組內閣，將沾染腐敗風氣的人全都清除掉。

回到總統府的盧拉，在短時間內收拾了所有的麻煩，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都意識到要重新認識這個喜歡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新任總統。

讓足球成為全民愛好

在國民逐漸接受了他的生活方式后，盧拉隨后暴露出更大的毛病，考驗支持者的信心。入主晨曦宮沒多久，他就端掉了前任總統卡多索的游泳池，將其改造為一個小型足球場，并組成總統府隊與部長隊，在工作之余打比賽。

卡多索雖然退位，但還有著巨大的政治影響力，看到盧拉不僅終止了他的諸多施政項目，甚至連游泳池都不放過，他便公開發表言論指責盧拉不務正業。

盧拉不以為然，反而宣布要改善全國的足球運動設施。于是從晨曦宮建足球場開始，巴西的每個機關、工廠、莊園、學校甚至社區，都開始進行足球場的改造或者新建。到2006年時，從總統官邸到窮鄉僻壤，到處都有足球場；從富麗繁華的海灘度假地，到貧民區的窮街陋巷，處處都有人在玩足球。2006年，巴西順利申請到2014年世界杯足球賽的舉辦權。

2006年6月，足球世界杯在德國開賽，在第一戰對克羅地亞的比賽中，巴西的神奇“四人組合”并未表現出任何神奇。連“外星人”羅納爾多在場上也像沒睡醒似的提不起精神，表現很失水準。守在電視機前的巴西民眾對羅納爾多的表現非常不滿，他們最后將原因歸結為羅納爾多發福了。有人立即將矛頭指向盧拉，說羅納爾多發福，是盧拉的罪過。

這一指責不是毫無根據的，因為從1992年開始，盧拉就跟羅納爾多有交往，兩個人經常一起打球、喝酒。聚會的次數多了，羅納爾多自然受盧拉的飲食影響，體重開始跟盧拉接近。

接下來的比賽中，盧拉表現出一個超級球迷的狂熱。他不僅穿上了巴西國家隊的黃色球衣，還宣布在巴西隊的重要比賽期間，除醫生和警察正常工作外，其他行業都放假。隨后他身先士卒地停止議事，接著從參眾兩院議員再到各級政府機關也紛紛閉門謝客，最后是法院放假，學校停課，股市收盤，銀行關門，商店歇業。副總統擔心這樣下去會出大亂子，但盧拉說：“不會的，小偷、劫匪也要看足球的。”遺憾的是，巴西隊意外地丟掉了大力神杯。比賽結束后，盧拉的表現讓所有見到他的人都無比心酸，只見他坐在電視機跟前失聲痛哭，任誰也勸不住。副總統寬慰他說：“球雖然輸了，但整整一天，巴西利亞沒有任何案件發生，這是奇跡。”盧拉哭得更兇了：“沒有了大力神杯，根本不會有奇跡。”

世界杯之后，不服輸的盧拉決計競選連任，他動情地說：“我喜歡踢球，喜歡組織中場進攻，因為球一旦被推至中場，便能左右逢源。現在巴西就像是個巨大的足球場，我已經將球帶到了中場，請求國民再給我和助手們4年機會，讓我們沖刺進球。”

事實證明，盧拉雖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在他執政的4年里，巴西的經濟發展速度是拉美地區最快的，他創造的就業計劃連續40多個月在增長，除了最初的腐敗，他的內閣此后一直是廉潔的。盧拉說得那么動情，選民們喜歡他的激情與活力，于是他成功爭取到了連任。

好哭總統奇招聚人氣

巴西隊丟掉大力神杯后，總統府上上下下見識了盧拉的“哭功”。巴西輿論不由得開始關注大大咧咧的盧拉背后，有著怎樣脆弱的一面。他們很快發現，踢球時喜歡隨意拉隊友開玩笑的盧拉，在家庭生活中，眼淚卻比他在足球場上的幽默還要多。

盧拉的家人跟他一起住在晨曦宮，他和妻子瑪麗薩有5個子女。盧拉自己的父母都不在了，只有一個老岳母跟他們住在一起。在長達4年的時間里，總統府的工作人員始終感到疑惑，其岳母克里斯蒂娜跟女兒瑪麗薩不是很親近，還特別看不慣瑪麗薩跟盧拉親昵，總是找茬。瑪麗薩忍受不了時，就會跟克里斯蒂娜吵上幾句。老人每次見盧拉進門，總會趴在他肩上哭泣。盧拉一遇到哭泣的老岳母，居然連一句開導的話都說不出來，每次都陪著她流眼淚。

起先工作人員以為，老太太老糊涂了，嫉妒女兒跟女婿好。盧拉對母女倆的矛盾不好斷是非，所以只好陪著老太太哭。但是2007年，岳母因心臟病突發去世，她在遺囑里要求跟一個叫羅德里格的男子合葬。人們這才發現，原來老太太并不是盧拉真正的岳母，她是瑪麗薩前夫羅德里格的母親。

還在20世紀70年代，盧拉的第一位妻子因為難產而死亡。當時還是工人的盧拉遇上剛剛死去丈夫的瑪麗薩，同病相憐讓他們產生了愛情。但瑪麗薩的條件是，她必須帶上婆婆才能嫁給他。因為婆婆就羅德里格一個兒子，沒有了她，婆婆無法活下去。盧拉就這樣認下了岳母，這個秘密一瞞就是幾十年。

看到盧拉將大把大把的眼淚灑在克里斯蒂娜墓前，巴西人意識到，他最脆弱的一面，恰恰是他最勇敢、最大義的一面。因為跟老太太一起生活30年，就等于是在妻子前夫的陰影下生活了30年。這份真情幾乎成了一顆催淚彈，讓所有巴西人都掬了一把同情淚。

盧拉的形象從此更加生動：他有作為總統的威嚴，也有做丈夫和兒子的柔情；他有普通男人的缺點和嗜好，也有超出常人的寬容和大度。巴西人覺得他真實、親近，過去一切不被人理解的地方，如今都成了他做人的獨特風格而得到尊重。然而，就在國民習慣了他的怪異時，抽了40多年煙的盧拉突然宣布戒煙。起初人們以為他只是出于健康方面的考慮，直到2009年6月，巴西宣布申請2016年奧運會的主辦權時，人們才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原來，奧運會從未在南美國家舉辦過，盧拉認為，巴西的經濟和體育競技水平已經取得飛躍性的發展，完全有能力申辦這一世界賽事。2009年10月，決戰時刻來臨，巴西的申辦城市里約熱內盧遭遇日本東京和美國芝加哥兩個強勁的對手，美國總統奧巴馬、日本首相鳩山由紀夫都親自組團到評委會所在地哥本哈根造勢，盧拉也率隊前往。

盧拉當仁不讓地和奧巴馬等人進行了激烈的拉票斗爭，在投票前夜的新聞發布會上，他說：“我有14個月沒有抽煙了，從醫學上來講，我已經成功擺脫了煙癮。而在此之前，我有40多年的煙齡，我本不介意帶著這個嗜好走進墳墓。可我深知奧運精神的內涵是健康和挑戰，作為申請國的元首，抽煙是沒有競爭力的。我想讓評委們相信，我和我的人民有能力做好任何我們想做的事。”

此言一出，記者們都掉頭去看奧巴馬。眾所周知，外表英俊瀟灑的奧巴馬是個老煙民，他6年前曾經戒過煙，但不久后又抽上了。因為盧拉攻勢如虹，更因為巴西近年來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結果評委們普遍認為，將2016年的奧運會舉辦權交給巴西這樣一個處于上升期的國家，更符合奧運精神。

投票揭曉的那一刻，巴西競選團隊一片歡呼，只有盧拉坐在椅子上不動，像2006年丟了大力神杯時一樣，60歲的老總統又選擇以眼淚表達強烈情感。他絲毫不在意現場有無數的鏡頭對準自己，任由淚水嘩啦啦地流，哭得兩肩聳動，以至于發表答謝詞的里約熱內盧申奧主席不得不幾次停下來，摟住他的肩膀，親吻他的額頭。

從這以后，世界輿論開始稱盧拉為“鬼馬”，意為他神秘莫測，讓人防不勝防。

而巴西人卻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他的好處。盡管出身卑微，盡管滿身毛病，但他能十分睿智地將個人嗜好變成解決問題的武器，將缺點催化成魅力，在總統使命和個性愛好之間，打了一場漂亮的巡回戰。他執政7年來，巴西人的最低工資上漲了67%，貧富差距大大縮小，巴西與印度、俄羅斯、中國一起被稱為引領全球經濟增長的“金磚四國”，而他在國內的支持率更是上升到驚人的70%。

從此，率真和勤政成為他鮮明的政治風格。2009年年底，盧拉因為在消除貧困方面的杰出成就，擊敗奧巴馬，被評為“全球政治家”。2010年1月，他成為聯合國秘書長候選人。

（司志政摘自《知音·海外版》2010年第7期，鄺 飚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