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尊重寫進婚姻的紀律

樓南星

嚴歌苓的先生勞倫斯是美國外交官,精通9國語言。嚴歌苓赴美前,曾當過13年兵,做過戰地記者。在美國人看來,嚴歌苓有著非常“可疑”的身份,她一度受到美國聯邦調查局的監控和審查。初到美國時,兩人在很多方面都進行了艱難的磨合過程,他們的愛情故事,精彩程度不亞于任何一部長篇小說。

紀律是甜蜜愛情的延續

婚姻與愛情的最大區別,就是“愛”沒了,“情”還在——依然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卻少了交流;依然在一張床上睡覺,卻沒有了激情;對彼此的容忍程度越來越差,就連早上起來搶馬桶這類小事也會引發家庭大戰。在那段時間里,嚴歌苓嚴重失眠,每晚要靠安眠藥才能恍惚睡去,連夢里都有嘆息。

在嚴歌苓失眠的同時,勞倫斯也是滿腹委屈——從前的愛人,每次相見時都打扮得精致優雅,而現在則整天頭發蓬亂地在家里亂走;從前的愛人,會燒一桌中國菜款待他,現在卻只知道整天窩在書房里寫稿,餓了就叫外賣,披薩和漢堡連吃兩個月都不嫌煩;從前的愛人,根本不會和他吵架,還經常陪他參加朋友的聚會,現在不但容易激動,還愛嘮叨,平日里根本不出門見人。

一天,因為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兩個人開始賭氣似地不停數落對方的不是,并開始懷念從前的日子。最后,嚴歌苓問勞倫斯:“中國有句俗話叫‘一山不容二虎,你知道其中的意思嗎?”勞倫斯回答說:“兩只中國的老虎長時間待在一起,便會自相殘殺?！眹栏柢哒f:“我們就像是兩只老虎,這房子就是我們的山頭。現在愛情沒了,我們看對方便都不滿意。”勞倫斯卻說:“美國的老虎不一樣,美國的老虎一輩子都住在同一間籠子里,還會生很多虎寶寶,彼此始終相安無事,因為它們遵守紀律,你知道嗎?老虎之間也是有紀律的?！?/p>

“老虎之間也是有紀律的”,這句話令嚴歌苓陷入了深思,最后,她提出制定《婚姻紀律》來挽救自己的婚姻。勞倫斯問:“就像中國軍隊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那樣?”嚴歌苓問:“難道你有異議?”勞倫斯聳聳肩說:“我只是希望它能公平一點兒?！?/p>

為了保證《婚姻紀律》的公平性,條款由夫妻兩人共同制定。嚴歌苓平時想到哪些就寫下來,勞倫斯偶爾想到一些,也會補充上去。3個月后,嚴歌苓將定好的《婚姻紀律》打印出來,勞倫斯拆了一幅油畫,用油畫框將《婚姻紀律》鑲了進去,然后鄭重其事地掛在客廳墻壁上。

有組織、有紀律的婚姻生活,在夫妻之間展開了。

把尊重寫進婚姻紀律

彼此尊重是《婚姻紀律》的第一條。尊重需要從小事做起,比如,男人尊重女人會為她開車門、拎購物袋,而女人尊重男人,常常從交流開始。

勞倫斯白天在外面工作,下班回家后習慣在餐桌前講一些工作中的趣事,他的話題常常是經濟或者股市,而嚴歌苓對這些一點兒都不感興趣。要是在以前,她會直接打斷勞倫斯的講述;現在她知道了這樣做是不尊重先生,于是就心平氣和地告訴他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平時的小問題好改善,困難的是兩人在吵架時如何才能繼續保持相互尊重。吵架時總是針尖對麥芒,誰先用語言擊倒對方誰心里就痛快。勞倫斯固執、善良、天真,在以前,這些性格特點往往會被嚴歌苓放大——固執等于偏激、善良就是愚蠢、天真則是傻氣。有了相互尊重的紀律約束后,嚴歌苓再也不會動輒給先生上綱上線了。

一次,兩人意見不合,嚴歌苓對勞倫斯說:“給你5分鐘,你先說,希望你能說服我?！鼻?分鐘,嚴歌苓幾次想見縫插針地反駁勞倫斯,但都拼命忍住了,最后兩分鐘,勞倫斯條理清晰的理由居然真的說服了她。給愛人5分鐘申訴時間,這種智慧式的尊重,化解了原本可能發生的干戈。

在對“尊重”紀律日復一日的實踐中,嚴歌苓發現,婚姻生活中,夫妻之間需要彼此尊重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先生的思想、愛心、家人、還有隱私,都是需要尊重的。嚴歌苓開始學著在勞倫斯吹噓自己的時候,假裝很崇拜他;在他工作、學習或者思考的時候,再也不強迫他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來;他親手修理漏水的馬桶,即使結果糟糕,她也不嘲笑他……

先以身作則,再去監管對方

《婚姻紀律》是嚴歌苓倡導頒布的,當然得以身作則。其中“合理安排共同的時間”這一條是由勞倫斯提出的,嚴歌苓也認可。共同的時間指的是一起晚餐、睡覺、度周末的時間。在紀律的指導下,嚴歌苓重新劃分了自己的時間:上午8點開始寫作,到下午5點停止,然后他們一起吃晚餐、一起做運動、一起睡覺。周末的時候,她也決不拋開勞倫斯獨自去逛街或者關上書房門寫作。

后來,嚴歌苓想做得更好一點兒,于是把停筆的時間提前到下午3點。離開書房后,她先把湯燉在鍋里,然后進浴室泡澡。在勞倫斯下班之前,嚴歌苓已經準備好晚餐,并換上了漂亮的衣服。勞倫斯回家后看著妝容淡雅、賞心悅目的妻子,自然笑逐顏開,盛贊嚴歌苓廚藝一流,魅力不減當年。

勞倫斯也在努力改變自己:減少應酬,幫太太做家務,邊做邊聊天;太太的朋友來訪,熱情招待,主動扮演好丈夫的形象;帶太太去運動,做她的健康顧問;傍晚時分,一起去小公園散步……

嚴歌苓性子急,而勞倫斯是個慢性子,熨燙衣服常常要花兩個小時;如果勞倫斯在廚房打下手,嚴歌苓的兩菜一湯已經做好了,而他剝的蒜瓣卻還在反復沖洗中。以前這個時候,嚴歌苓會非常生氣,劈頭蓋臉地沖勞倫斯發火。現在有了“克制情緒,為愛忍耐3分鐘”的紀律,嚴歌苓開始有意識地克制自己的情緒,同時也對勞倫斯提出了要求。勞倫斯虛心接受太太的批評,努力和太太保持步調一致,他們吵架的次數果然越來越少。

獎賞遵守紀律的愛人

結婚紀念日時,勞倫斯送給嚴歌苓一套精美的餐具。嚴歌苓說:“什么意思,你希望我的廚藝更上一層樓?”勞倫斯幽默地回答:“我可不這樣想,我只是覺得這樣好的廚具只有你才配得上使用。”嚴歌苓也回送了一份禮物給勞倫斯,是駝絨圍巾,樂得勞倫斯當即翻箱倒柜地找出衣服來搭配。禮物是婚姻的紀念品,也是平淡婚姻中的驚喜。嚴歌苓想,對于遵守紀律的愛人,禮物既是感恩也代表鼓勵。

勞倫斯從不會忘記嚴歌苓的生日,他送的禮物也都很特別:一張金黃色的獎狀,上面印著天安門、國徽還有紅綢帶,還用中英文寫著“嚴歌苓同志,遵守婚姻紀律,表現出色,以此獎勵”的字樣?？吹姜劆?嚴歌苓樂得直不起腰。獎狀是勞倫斯托朋友從中國郵寄過來的,嚴歌苓把獎狀鑲進了油畫框,和《婚姻紀律》并排掛在墻上。

沒過幾個月,嚴歌苓就回贈勞倫斯一個大茶缸,茶缸是中國上世紀80年代的產物,上面印著毛主席語錄。勞倫斯收到禮物后,愛不釋手,居然在教堂發誓要更加遵守婚姻紀律,好好“改造”。

當然,在獎勵的同時也需要懲罰。有一次嚴歌苓生病,恰好勞倫斯在埃及出差,原本他可以早回來,但勞倫斯以為嚴歌苓不過是小感冒,就沒太在意,甚至多逗留了幾天。為此,嚴歌苓很有“理由”地發了一通脾氣。勞倫斯知道自己觸犯了“盡好丈夫職責”這條紀律,乖乖受罰,主動承擔了打掃花園和車庫的任務,還買了禮物送給嚴歌苓以示道歉。

幾年下來,兩人互贈的禮物越來越多。每一件禮物都是婚姻的榮譽,每一件禮物的背后都有個溫暖的故事。對于先生送的禮物,大多數人是這樣處理的:貴重的,珍藏起來舍不得用;平常的,用得上就用,用不上就被冷落一旁或轉送給朋友,甚至包括結婚紀念日的禮物——這些做法,在嚴歌苓看來,是對先生的不尊重。

勞倫斯送給嚴歌苓的禮物,雖然鉆戒太閃耀并不適合寫字的手指,但嚴歌苓照樣戴著,希望筆下的每一個字都能閃耀著愛的光芒;勞倫斯從意大利買回來的高檔餐盤、琺瑯彩繪瓷,嚴歌苓打開就用,如果使用過程中不小心摔碎了,就等著他下次再送一套,她覺得這樣也好過束之高閣;即使是街頭巷尾買的一些小玩意兒,好友來訪看見后覺得可愛想占為己有,嚴歌苓寧可送自己的香奈兒香水也決不送那些價值不到兩美元的“小可愛”,因為那是先生的心意。嚴歌苓覺得,痛快地使用先生的禮物,幸福地享受先生的心意,才是對他的尊重。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被紀律修正過的嚴歌苓,現在特別欣賞這句話。

(周文燕摘自《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