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分

青青子衿

在臺灣著名作家李敖家的客廳中間掛著一幅字，上面寫著“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這是王安石《登飛來峰》詩中的后兩句。當來訪者好奇地問李敖，為什么要把它放在這么一個醒目的位置時，李敖講出了他與這幅字的一段淵源。

原來，還是在李敖上大學的時候，常常經過臺北市重慶南路的一個賣胡筆徽墨的一個筆墨莊。有一天，他無意中走進去，一眼就看到這幅字掛在墻上。字的旁邊注著漢文弟謫，一問才知道這是胡適寫給他的堂弟胡漢文的。于是，每次他經過那家店的時候，都要進去把玩欣賞一番，經常流連忘返，以至于紙上寫的什么，字的形態如何，他都爛熟于心了。

店員看他這樣喜愛這幅字，就勸他：“為什么不買回去自己收藏呢？”

李敖紅了臉，匆匆轉身走掉了。作為一個窮學生，是沒有錢來買這樣的珍品的。

畢業后李敖忙于工作和生計，也就不常去那家筆墨莊了，可心中常常惦記那幅字。后來有了一些條件，心里埋藏多年的愿望禁不住重新升騰起來，可沿著當年熟悉的街道再去尋找，那個古色古香的小店早已不見了，一切都難以挽回，心中留下的只有無限的遺憾。

時光荏苒，50年過去了，李敖與當年已不能同日而語，可每當想起那幅胡適的字，總有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無奈。

突然有一天，李敖的助理匆匆跑過來跟他講，說有一個稱胡適先生為伯父的人打來電話，他有一幅字要給李敖看。李敖一聽，第一反應就認定他是騙子，因為他知道胡適在家里是最小的一個兒子，怎么會被別人叫伯父呢？告訴助理不要理他。等助理把李敖的意思轉達過去之后，那個人承認李敖說的是對的，可是叫胡適作伯父，是因為大家族里面的排行。李敖聽出了些門道，于是就跟那人通了電話，他說他那幅字是胡先生寫給他爸爸的。

李敖問：“你爸爸是誰？是做什么事情的？”

那人說：“我爸爸是胡漢文，當年在臺北市開筆墨莊。”

李敖一聽，50年前看到的胡適的那幅字立即呈現在眼前，他還清楚地記得漢文弟的字樣，他興奮地說：“我記起這個字來了，這幅字的內容是‘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頓時，那個人在電話那頭愣住了。

當那人把字拿到李敖面前的時候，他仿佛見到了久違的老朋友，只是感覺字已經不像50年前那樣新了，很單薄了。那個人就是胡漢文先生的兒子，他做生意失敗了，想把這幅字讓給李敖，李敖花了50萬將其買下。

說起這件事，用李敖自己的話講：“50年后，這幅字賁臨而來，出現在我的眼前，我跟它不是講迷信的，它是一種因緣，50年后它又出現了，我又有能力把它買下來了，雖然這個字老了，我也老了。”

世間事，很多時候都要講個緣分。就像李敖與這幅字，年輕時戀它，明明在眼前卻很遙遠；后來割舍不下去尋它，它卻蹤影不見痕跡全無；歲月將它漸漸淡出心頭，它卻又突然來到你的眼前。物尚如此，人何以堪！人世間的悲喜劇，不都是像這樣隨緣上演的嗎。

緣分因為難得，所以最值得珍惜。

（圖/賈雄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