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歷史上,權力和金錢是能驅使人們為之效力而建造奇跡的兩樣東西。古代埃及的金字塔、希臘的神廟到中國秦始皇的兵馬俑和長城,近代的登月工程、研究原子彈的曼哈頓計劃和三峽大壩,眾多令人激動不已永留史冊的雄偉工程,都是權力引導、組織和驅使的業績。
企圖依靠政府權力的組織和引導,以達到科學突破的例子,莫如1970 年美國尼克松總統。他在上臺演說中信誓旦旦地宣稱要攻克癌癥,之后通過了一系列措施,使國會通過了《國家癌癥條例》。之后尼克松發表《癌癥宣言》,又投入大量資金支持癌癥研究,致使癌癥領域的論文累計大大超過百萬篇之多。然而,迄今美國每年因癌癥死亡的人數卻比當年上升了70%。所以人們說,美國研究癌癥的人員從這項計劃中獲益,大大超過癌癥患者得到的好處。而且絕大多數有實效的研究成果,卻和這項計劃關系不大。
回顧人類歷史,那些重要的基礎科學的發明,既不是權力導演的成就,也不是追逐金錢利益的獵物,而是發明者自由思考和不懈探求的結果。這幾乎沒有什么例外。牛頓和萊布尼茲的微積分、惠更斯的光的波動說、孟德爾的豌豆遺傳實驗、達爾文的進化論、普朗克的量子論、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近年來數學上費爾馬大定理和龐卡萊猜想的證明等等,都是這樣。
科學能不能計劃,這一直是一個有爭議的問題。除尼克松外,相信依靠權力的計劃、引導和組織會導致科學上的重大發現和突破的人并不在少數。事實上,許多著名學者早就認識到真正的科學是無法計劃的,權力的驅使在這里是無效的。例如愛因斯坦就曾一針見血地指出:“人們能夠把已經做出的發現的應用組織起來,但是不能把發現本身組織起來。只有自由的個人才能夠做出發現。”并且告誡人們,偉大的科學成就并不是通過組織和計劃取得的;新思想發源于某一個人的心中。因此,學者個人的研究自由是科學進步的首要條件。
我國廖山濤院士,1987 年國家自然科學一等獎獲得者,就一點也沒有受有關部門權力和利益這兩根指揮棒的影響。為了躲避沒完沒了的報表,廖先生從不申請科學基金。廖先生常說:“只有小文章沒有小雜志。”所以他發表文章從不挑選什么SCI 的雜志,而只發表在國內的或校內的雜志上。然而他的研究成果卻是真正經得起歷史考驗的突破性貢獻。
廖先生的經歷有力地說明愛因斯坦的看法的正確性。基礎科學的創新,不是抓出來的,而是冒出來的。只有在寬松、民主、思想自由的氛圍下才能夠“冒”出來。哪里“抓”創新的力度越大,也就是權力介入科學事業越多,哪里就越沒有創新。相反,哪里除了保證研究人員生活上的必要條件而外,實行“無為而治”,哪里便說不定倒會“冒”出創新來。
而目前我國的科研管理部門,一定要把基金分為重點和非重點,還要設立特大重點,把科學突破的希望押在重點和特大重點項目之上。除此之外,各個學校和研究單位還特意設置了名目繁多的重點科研人員,把科學創新押在重點人員身上。如果愛因斯坦再世,我猜測他一定會覺得這個寶押得未免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