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能源管理措施和經驗

上海市發展改革研究院能源交通研究所 劉惠萍

引言

能源管理是指從供應側到需求側全過程、全生命周期的，針對能源生產及消費過程的管理，包括計劃、組織、控制和監督。能源管理也是一種商業活動，它記錄系統內的能量消耗，監控能源是否被有效利用，從而優化能源管理的實施和運行。節能的核心就是能源管理，能源管理的內容包括制定詳細的能源戰略規劃、管理目標、管理具體措施并要激勵公眾（員工）參與。德國在能源管理方面做得比較好，世博會德國展館和被譽為“被動屋”的漢堡館都是典型案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為此，筆者梳理了近年與德國專家多次交流研討的體會和實地考察案例，通過研究分析德國能源管理的方略，以期對我們做好能源管理，進一步開展節能減排工作有所啟迪和幫助。

1 德國能源管理概況

德國是個能源資源貧乏的國家，除煤炭外，油、氣幾乎依賴進口，他們認為無論從經濟平穩運行還是從能源安全供應戰略高度來看，都應該大力節省常規能源和積極發展可再生能源。同時，德國作為一個出口導向性國家，節約能源同樣重要，節能節錢已成為節能項目選擇的首要原則，節能減排帶動產業鏈發展是德國積極推動節能的重要動力。德國政府早在1935年就制訂了能源經濟法，保障電力、燃氣的安全、經濟供給，上世紀七十年代石油危機后又將節能和發展可再生能源作為德國能源發展的長期戰略，并和歐州其他國家形成戰略伙伴，在法規標準和政策制訂、示范項目運作等諸多方面都建立了歐州一體化的大市場合作模式。

1.1 德國節能減排政策

德國的節能減排政策與歐盟基本保持一致。歐洲能效政策基于三個基本思想：可持續發展、能源供應保持競爭力和能源安全。其政策支持領域包括立法、歐洲能源效率行動計劃、財政支持、研究與開發、國際合作、支持項目和能源效率合作網等。目前歐洲節能的主要立法有：歐洲能源效率行動計劃(EEAP)、歐洲最終用戶能源效率和能源服務條例(ESD)、歐洲建筑物能源條例、歐洲耗能產品節能設計要求框架條例、節能標志條例、歐洲促進熱電聯供條例等。但歐洲能源效率政策也面臨著政治、地域、效率等各種挑戰，為此，2008年第二次歐盟能源回顧認為：目前措施不足以達到目標，要呼吁歐盟各國政府盡快和有效實施立法，用直接措施來支持建筑節能、產品節能和中小企業節能，要給予更多的財政支持。

在德國，1935年，德國提出能源經濟法，明確保障能源供應是地方政府責任，每個地區和城市都設立單獨的能源公司保障該地區與城市供應。1998年，德國對能源經濟法作了修訂，以保持與歐盟要求一致，即要求保障安全供給、自由競爭，并實行政府批準的定價制度，電網價格公開透明。2005年，再次作相應修訂，實行電力公司廠網分離，結算透明。上世紀七十年代石油危機之前，德國一次能源石油占比達55%，這之后德國提出不再完全依賴石油，九十年代初提出可持續發展戰略，并相繼出臺了可再生能源法、熱電聯供法、排出氣體交易法、能源稅法、建筑節能法、生物燃料添加法。

德國能源政策和節能政策很系統，有70種措施，包括法律、規章、稅收，標準和工業界的目標協議、財政贊助、技術革新贊助等。如1976年頒布建筑節能法，1981年建筑節能結算法、1997年家電用能標定法、1999年實施綜合措施對房屋節能改造可以退稅，鼓勵發展太陽能等。2004年交通領域對新車實行消耗量標定，對卡車收費，并對在用車上路實行藍、紅、黃三種環保區。

1.2 德國節能目標

2007年德國第一次能源效率行動計劃和歐盟能源效率目標相一致。根據歐洲能源效率節能潛力調查分析認為：目前在商業和公共建筑可達30% ，住宅27%、制造業25%，交通運輸26%。為此，提出從2008年到2020年實現三個20%的歐洲節能減排目標：即以1990年為基準年，到2020年實現溫室氣體減排量達20%，能耗降低20%，可再生能源占一次能源比例20%。

隨后，德國又在上述三個20%的歐洲目標基礎上，提出到2020年的一系列更高標準的新目標，包括二氧化碳減排量、能源生產效率和經濟性，發展可再生能源、汽車燃料利用生物質燃料、來自太陽能的熱力供應等。對建筑、電力和交通重點領域還分別提出了具體目標。

目前，德國已提出到2050年長遠節能減排目標：與2000年相比，能效增加35%，可再生能源增加35%，二氧化碳減少75%。

1.3 德國聯邦政府能源和氣候行動計劃

聯邦政府從立法到具體產品、項目推行了一系列節能減排行動和具體措施，其中，能源和氣候計劃中關于提高能源效率的計劃從以下十三個方面推進：節能法、熱電聯供法、用電的智能測量程序、節能產品、節能技術產品和服務業、現代能源管理系統、社會基礎設施的能源改造、聯邦建筑物能源改造計劃租房的運營費用計算規定、CO2減排的建筑改造、小汽車油耗標定、能源研究和革新、除建筑物之外的氣候和能源效率的贊助項目及國際合作節能減排項目等。

為了更好地實施能源效率政策，德國制訂了具體的德國能源效率行動計劃目標，采取了一系列可操作的措施，包括：建立中小企業能源效率基金，開展私人家庭的能源咨詢、節能咨詢，實施德國節能出口行動計劃，實行建筑物能源證書制，大力開展合同能源管理。

德國節能未來計劃還包括德國政府計劃、歐盟計劃與工商會合作等。如歐洲智能能源項目（2007-2013年）希望資助具有大量可推廣價值的高耗能旅館節能項目。該項目期望成果是幫助中小企業節能，支持工商會培訓能源咨詢顧問來為企業提供市場信息、開展節能調查、編制中小企業節能手冊，開展電力驅動系統、城市建筑節能高水平項目、節能駕駛項目及風能技術工人培訓項目等。

1.4 德國節能政策制訂策略

德國節能政策從兩個方面入手制訂。一個方面即是出臺支持政策包括直接資金支持、貼息貸款、稅收優惠等。政府對中小企業節能咨詢給予直接補助，對采取節能措施給予貼息補助。從2007年到2013年對熱電聯供廠或小型分布式熱電聯供系統都給予投資補貼和上網電價優惠。

政策資金鼓勵方式采取分層鼓勵，如對公共建筑的節能資金支持是聯邦政府和州或市、鄉政府各出一半。而補貼資助額度確定依據是根據大量實踐經驗和不同的節能發展階段提出并調整，如德國能源署（Dena）根據經驗和建設實踐提出建筑物節能資助政策建議，由聯邦交通和住房建設部確定補助多少，每年進行適當調整。

另一方面，就是不斷提高節能要求和標準。如德國原來對鋼鐵、水泥等行業的減免能源稅產業支持政策，新規定則要求這些企業必須建立能源管理系統，并證明已經采取了全方位節能措施，通過審核方能減免能源稅。又如從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建筑物采暖按照建筑面積50%和使用熱量50%來收費，為了倡導節能，新規定要提高按熱量收費的這部分。對新能源汽車研發給予政策資金支持，但對車輛排出二氧化碳多少與稅收掛鉤。

2 德國在節能減排重點領域的主要措施和經驗

2.1 主要措施

德國在推進節能工作中主要采取政府法規支持、經濟政策促進、市場機制推動三大措施。特別是在如何利用市場機制推動方面的經驗值得我們很好借鑒。

德國政府從節能市場需求出發制訂了一系列政策法規和技術標準，從上世紀70年代石油危機時代起，就對建筑、交通、工業、可再生能源發展等重點領域，建立建筑物、汽車、耗能設備能耗標準制度。在財政方面，給予強有力的經濟促進政策，同時通過市場化運作，有效便捷地實施資助計劃。在德國有多個覆蓋全國的以提高建筑領域能效為目的資助計劃，如德國復興信貸銀行集團的資助計劃包括給住宅節能及二氧化碳減排建筑物改造提供低息貸款等，各州銀行還提供各種地區性的資助計劃。

充分利用市場機制推動包括中介咨詢機構的設立，各類資質認證、設立建筑能耗證書制度、節能產品標識、舉辦能源管理師培訓和各類對社會公眾開放的宣傳展示等。同時，德國將培訓一支節能隊伍放在重要位置，將能源管理師譽為能源領航員。德國民間組織還在嘗試開展區域性城鎮能源管理試點工作，借助歐盟資助和募集資金，能源服務公司作為外來的指導者與當地政府和能源管理專家組成節能小組，共同商議地區系統節能。

2.2 主要經驗

筆者在與多位不同領域的德國專家溝通交流中，他們普遍認為德國做好能源管理，重要的經驗是政府重視、權責明晰、市場運作、技術支撐、民眾參與、依法管理。

權責明晰、市場運作是節能工作效能的保證。法律規定地方政府負責能源供應，市場機制推動能源供應公司搞節能服務。如紐倫堡能源公司下設財務獨立核算的紐倫堡能源服務公司已有13年，他們認為節能可創造就業，節能相當于開油田。德國物業公司也常常雇用能源服務公司為他們做供暖服務，必要時為客戶融資。

民眾參與是基礎。德國民宅建筑物也有能耗證書，民宅自己改造享受節能補貼。近年民眾對既有房屋翻修改造有很大需求，地方政府則義務提供幫助，經常在街道、鄉村政府開展講座和宣傳活動。并由企業派專家，政府給予咨詢補貼，讓咨詢專家和百姓直接接觸，具體改造計劃，政府將予補貼激勵節能改造。

依法監管不可或缺。德國很多設計院都是個人出資，如果設計院設計達不到規范要求，業主可以依法要求索賠，設計院要承擔節能上很大的責任。同樣，一旦發現使用禁止生產的建筑材料，要依法追究產品生產企業責任。

技術支撐至關重要。人是第一要素，但德國專家一再強調日常的能源管理，更長久更可靠的是要用技術手段保證。如德國暖氣片上大都裝有溫控調節器，有些是可定時設置。大樓室內溫度按室內外溫差、上下班時間設置來自動控制。

節能關鍵還在于政府重視。在德國富士市太陽能山項目現場，德方特別介紹，正是因為新一屆政府重視可再生能源發展，才在短短的幾年內將一個人口10-13萬人的中小城市太陽能光伏發電裝機容量達到8MW，2003年還將一座有數十年歷史的垃圾山改造成兆瓦級的太陽能山，市政府還組織調查，進一步確定80MW太陽能應用潛力目標。

3 德國能源管理經驗的參考要點

通過學習研討與實例分析，結合我國能源管理現狀，筆者從戰略目標和定位、具體戰術或操作策略、政策制定和計劃實施導向、對實施節能的態度和追求目標等宏觀戰略和微觀措施上歸納德國能源管理經驗要點如下：

1)從戰略高度重視節能減排。始終要從維護國家和地區能源安全與社會經濟穩定的高度出發來立法和出臺政策措施，并不斷修正，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提高人民生活質量。

2)以全球寬泛的視野進行布局。從應對國際能源形勢變化，從市場需求出發，選擇規劃布局方略，包括德國節能推進與歐盟一體化策略、加強與中亞地區、印度、中國的重點合作等。

3)從長遠利益出發謀劃目標計劃。不輕易拋棄過去，德國能源經濟法1935年頒布至今已經70多年，現今執行的很多條款依然是當年制訂的。不懼怕挑戰未來，現在就已經提出2050年節能減排目標。

4)從量大面廣領域切入重點突破。選擇廣泛應用的耗能產品如通風機、泵、電力驅裝置、壓縮空氣作為主要節能對象切入，2000-2004年，德國組織機械協會、德國能源署等專門開展調查，在德國通風機和制冷機節能潛力是18%、泵和壓縮空氣是33%。

5)從系統優化中找出節能薄弱點。有一種不被注意的“可再生”能源來源于余熱，往往就在樓宇或工業系統的通風、采暖的輸送過程中流失。如在德國工業企業中遠程管道傳熱實行基本集中布置，就可減少熱損失30%。

6)從細微小處著眼培育創新機制。很多創新就在不起眼的關節點上，太陽能高溫熱發電新技術的核心技術之一是支架安裝技術，也是由小企業實現的。由于政策資金的強有力支持，德國中小企業已成為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的創新大軍，紐倫堡地區已經成為創新企業集聚的核心高新技術區、能源環保重點產業區。

7)從產業發展角度制訂政策法規。為發展太陽能等可再生能源產業，德國頒布了可再生能源法、實行支持上網和電價補貼政策，資金資助科技創新如太陽能空氣熱能技術、光伏發電、太陽能熱發電技術，形成一批核心技術，給予太陽能安裝補貼，產生大量就業崗位，帶動能源服務產業發展。

8)從市場實際需求推動計劃實施。如根據德國建筑節能市場需求，制定建筑節能計劃。通過立法提高標準，開展民眾討論，提高公眾節能意識。組織實施示范工程，引入能源證書制度，培養節能規劃師、建筑師和工程師，對各種節能技術工種開展認證培訓，持證上崗。

9)以簡單方法為優先實施節能方案。從容易之處先開刀，如某咨詢公司2008年對一個生產電纜公司調查，通過對能源流過程分析，發現該企業需要很多壓縮空氣，但不工作時空壓機依然開著,能源管理師通過現場找漏點，封漏點，僅此一項一年節省就超過三萬歐元，后來連續做了21個企業類似項目。

10)以健康生活為目標呼吁民眾參與。以人為本宣傳普及節能知識，如節能宣傳中以人在通風不好的會議室內開會容易瞌睡，頭痛、胸悶的形象展示詮釋室內二氧化碳濃度增高對人體的害處，引出房屋改造要采取通新風措施。在紐倫堡能源服務公司市民咨詢大廳，幾乎將百姓家居各個角落如何節能都用實物或互動游戲解析一番，讓觀者一目了然，對專業的節能技術激起興趣和重視。

總之，就能源供應而言，德國強調地方負責，未來趨勢是更加重視發展分布式能源系統管理。就節能而言，主張是節能要節錢，節能有時未必要投資或大投入。德國能源管理推行工業民用并重、城市鄉鎮同步，而其希冀的節能的成果就似微積分，解決多個微小節能點，就能積點成線、成片，從而實現全面節能。

結語

能源管理對一個國家具有能源安全和社會經濟穩定的戰略意義，對全球積極應對氣候變化、發展低碳經濟、改善民眾生活、構建和諧社會有著深遠的歷史意義。要做好能源管理工作，必須是政府、企業和全社會共同推動。人是第一要素，政策法規引導是前提，能源經濟是動力，技術創新是支撐，服務管理是保障。德國在這方面做得比較好，已經構建系統的法規政策體系、培養了一支應對國際國內市場需求的階梯式人才隊伍，許多方面，我們還剛剛起步，他們的經驗和做法值得我們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