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10分鐘的謙讓

龍鏡

他們是這座城市里最普通的上班族。

每天七點起床,洗漱加吃飯不能超過一小時,還有半小時會耽擱在路上,八點半必須到達單位。而女人已經遲到3次,被老板扣除薪水不說,還警告她如果再拖拖拉拉的,就請她走人。

女人回家跟男人談起這件事時很委屈,男人安慰她大不了辭職,他養著她。女人一口否定:不行,要買房呢,光靠你一個人怎么行?她把眼淚擦干,沖男人笑笑,給自己打氣也叫他放心。

畢竟,那么多煙火夫妻同樣在拼命工作,都只為擁有自己的“家”,到處租房的漂泊生活已讓他們感覺辛苦和厭倦。所以冷靜下來,女人不想丟掉目前的工作,盡管老板苛刻、公司離住所也遠,可是,待遇很好。

再上班,女人提前到六點起床,慶幸自己沒遲到,但睡眠不足做事走神,又挨了老板的批評。女人沒轍,男人知道她煩惱,主動請纓做她的“時間軍師”,他保證讓她不遲到不缺覺。

女人向來信任男人,同意聽他吩咐。其實,男人的方法挺簡單——替她打點好一切。煮粥、擠牙膏、放好洗臉水這些種種,他全部包攬。她依舊七點起來,享受男人現成的安排,果真節約了很多時間。

女人想:男人到底比自己聰明,他讓她既沒緊張感,時間也夠用。比如,從前上廁所匆匆10分鐘,現在20分鐘,沒想到,她竟然來得及。

女人不曾注意,男人把早晨方便的時間取消了,他不跟她搶蹲馬桶,把自己的時間讓給她。偶爾她問起來,你今天怎么沒“排毒”?男人嘿嘿地搪塞:我沒毒可排啊!

連續三個月,女人沒再遲到,在單位表現良好。老板許諾要給她加薪,女人的臉色越來越紅潤,整天快樂得像只小鳥,男人的臉色卻越來越蠟黃、黯淡。

那晚,女人洗完澡躺在床上看電視,男人并未一如既往地撲上來,他坐立難安,靠近女人身邊躺個幾秒鐘就蹦下床去,一遍遍地進出洗手間。女人納悶,大聲問他:老公,是不是鬧肚子了?男人的聲音傳過來,答道,沒事沒事。

女人看完一集電視劇,男人還蹲在廁所里呢。

她察覺到異樣,不聲不響地走進去,拉開門。男人正半蹲著方便,額頭冒出大串的汗珠,臉漲得通紅,雙手糾結地抓住自己的頭發,一臉痛苦的神情。女人這才明白,男人是遇上如廁的麻煩了。男人見女人闖入,掩飾不住慌張,推女人、取手紙……

女人咯咯地笑,她耍賴地躲在門口,等男人提起褲子,“嗖”地沖進去想逗一下他。男人急按水箱,女人無意間瞥了一眼,她清楚地看到馬桶里有便血。女人嬌俏調皮的臉上頓時籠罩了一片驚慌,她拉緊男人的手,怯生生地追詢他是否生了病?

女人害怕,女人擔憂,女人無法想象失去男人的世界會是什么樣。男人若無其事地擺手,固執地告訴她,他很好,他沒毛病。女人自然不依,她硬要帶男人到醫院檢查。

男人拗不過女人,溫順地跟隨她去了。醫生稍作診斷后,經驗老到地告訴他們結果,不是什么大病,常見的便秘,要注意飲食習慣,有便意的時候,不要經常憋著。

女人心里的一塊石頭總算落地,她拍了拍胸口,說句還好。可是她不懂,男人怎么會患上這病的?他們每天早起“排毒”,蔬菜常吃,男人不嗜辣也不在外應酬。

可是等等,女人冷不丁想起,男人好像很久都沒在早上“排毒”了。容不得她多想,醫生催她按藥方到一樓取藥。待女人返回三樓診室,在離房門十分接近的走廊內,她聽見了男人和醫生的對話。

男人告訴醫生,他的病因他知道,是憋的。因為女人早晨要爭分奪秒,他不想讓她遲到,也不想女人心里著急從而“排毒”不徹底。他很清楚排毒不佳會影響容顏健康,男人希望女人蹲久些,只好謊稱自己沒毒可排,把他的10分鐘讓給她。這樣,女人就不用等男人上完再去,洗手間留給她一個人,不但節省時間而且有利她的身體。

女人實在聽不下去了,她的淚小蟹般爬滿雙頰,男人的心讓她溫暖得如沐春風。她破門而入,幾乎是跌進男人懷里的,她和粉拳一同桃花般輕落在男人的胸膛上,她嗔罵他,傻瓜,你這傻瓜,你的身體就不用注意保護嗎?

男人不發一言,緊緊地擁抱她,醫生感動地扭過臉轉移視線。女人趁機“叭嗒”親了男人一口,他靦腆地笑,她幸福地笑。

這應該算男人女人結婚這幾年來最浪漫的親密動作,他們不過是一般的俗世夫妻,但,無論他或她,都樂意為彼此付出最通俗質樸的愛,哪怕僅是去洗手間多待短暫的10分鐘。

(責任編輯花掩月xuxi2266@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