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朗
我嗒嗒的馬蹄聲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少年時讀鄭愁予的詩,每每閱讀這句皆默然掩卷,輕輕嘆息。想一個等在季節里的女子,容顏如蓮花的開落,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她的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而窗外,青石的街道已籠罩一層暮色。不曾料,許多年后,我便是那臨窗的寂寞人。日升日落,朝朝暮暮,看千帆過盡,不見你影蹤。
猶記得那幾年,我們同喜歡一個歌手,不過如今我已忘卻歌手姓名。這兩年有一個叫薛之謙的,我買他的唱片,聽他唱歌。在《未完成的歌》里,清麗的鋼琴前奏過后,歌聲響起:為你唱過一場漂泊,陪你聽過花開花落,和你經過陌生的湖泊,看了場煙火……
我不知你聽一首歌會否聽到潸然淚下,我會。薛之謙在談起《未完成的歌》時說,這首歌寫了好幾年,一遍遍修改,總不滿意,后來終于敲定,卻唱到落淚。好的作品要先感動自己,再感動他人。我們的愛亦是如此,遇見你,我不顧一切地投入愛,感動自己,感動你,終贏取你不顧一切的愛。只是,我們未能不顧一切到最后。
“你是我今生未完成的歌,狠狠被切斷卻又難以割舍,你側臉的輪廓,在燈光中隱沒……”
或許世間所有的愛,不是敗于終成眷屬的倦怠,就是敗于難成眷屬的無奈,許多年后我終于領悟。其實,假若有得選擇,我唯愿恩情美滿、地久天長。低幃昵枕間,聽你在耳畔輕聲細說:我和你偕老之盟,今夕伊始。
假若有得選擇,傻子才要一場情殤,不過換來個不抵暖飽的情愛領悟,然后深夜聽傷懷的歌。在別人的歌聲里,遇見自己的過去。
“你是我唱到喉嚨沙啞,未完成的歌,在回憶里重播,被揮霍……”
隨著旋律唱,唱至喉嚨沙啞,你是我唱到喉嚨沙啞未完成的歌。
這是我不見你的第四年,我在天水,一個荒遠小城里獨自生活。八月的天水,細雨連綿,暮色四起時,遠山上大片大片的云霧遮住雙眼,亂鴉啼后,秋心成愁。夜來了,漫長漫長,仿佛天再也不會亮了。
親愛的,我在這里,你在哪里?
夜涼,輾轉難眠,索性起床,房間里來來回回地走。從臥室到客廳,又到廚房,尋了食物,慢慢地吃。失眠時,孤獨時,百無聊賴時,我常常找來許多食物,不停地吃。我總得做點什么來抑制那如瘋草般滋長的思念,還會大杯大杯地飲下涼水。你知道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嗎?恰似飲了杯杯涼水,落進心里,又一滴滴凝成熱淚。
我有一間大大的書房,書架上放了許多書,一部分是陸陸續續購買的,一部分是少年時就有了的。那本鄭愁予詩集,我拿給你看過的,第136頁,用紅筆勾畫的句子:我嗒嗒的馬蹄聲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我常常夜深書房默坐,翻開詩集,對著那頁久久發呆,微笑有時,落淚有時。
你不會知道,這幾年,手機每每響起,看到陌生號碼我總由不住猜測或祈禱,或者是你,但愿是你,當然不是你。一個個陌生來電不過是一個個美麗的錯誤,他們都不是歸人,是洛陽來的東莞來的靜海來的敦煌來的,過客,各種聲音,只聽不見你。
我和你,又何嘗不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偶然相遇,然后離去,這蒼茫長路,回顧所來途徑,橫了重重山迢迢水。說過再見,再也不見。
“你是我唱到喉嚨沙啞未完成的歌,在回憶里重播,唱過的歌,有過你的角落,都讓我難過……”
這是我不見你的第四年,再等待一個四年,我和自己說,若仍未能再見,我會好好的,開始新的生活。你,是我唱到喉嚨沙啞未完成的歌,我為你唱過一場漂泊,陪你聽過花開花落,也和你經過陌生湖泊,看了場煙火,或許這已足夠。
已是足夠,在你最美麗時,我遇見你,并愛上你,這有多幸運。我不怨悔你是我唱到喉嚨沙啞未完成的歌。
編輯:紫煙 ziyanti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