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起你的小手

王應良

哪里有魚塘?徐鑫是師范學校的畢業生，這天他到市教育局報到，一拿到通知書，心就涼了半截：他被分到一個叫魚塘角的小學，那可是最最偏遠的郊區。

工作了一段時間，徐鑫一直因為工作地太偏僻而不開心，因此，，他提不起工作熱情。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正巧有同學聚會，徐鑫馬上趕回城里，和大伙兒在一起喝酒、唱歌，好不快活。結賬時，做東的同學一個電話叫來一個學生家長，大包大攬地把單埋了，徐鑫在一旁都看呆了……

一個周五的中午，徐鑫騎著自行車到村頭買東西，沿途看到的是一望無際的魚塘，很多城里人專門開車跑來這里釣魚。他一看，心里一動：我傻不傻，怎么守著這么好的資源不利用?同學可以一分錢不花請我吃飯，我也可以一分錢不花請他們釣魚呀?

說干就于。下午放學前，徐鑫在講臺上，對著一教室的學生問：“哪位同學家里養了魚?請舉起你的小手!”同學們一聽，“刷”的一下，就舉起了好多只小手。其中一個叫東子的男生手舉得最高，，徐鑫就問他：“你家魚多不多?”東子說：“多!一伸手就可以抓一條。

徐鑫聽了很高興，就交代說：“你回家跟你爸說一聲，老師明天要帶朋友到你們家玩。”說完，徐鑫又看著同學們伺；“哪位同學家里有車?請舉起你的小手!”

這次只有一個叫小胖的孩子舉了手，徐鑫就對他說：“你回家告訴你爸，老師明天想用一下體家的車，叫你爸明天早上七點把車開到校門口等我。好，現在放學!”安排好了這些事兒，徐鑫興奮地挨個給同學們打電話，請他們周六來釣魚。

怎么不見車?

周六，幾個城里的同學背著釣魚的裝備，一大早準時來到了魚塘角的小學。可是。徐鑫他們幾個站在校門口，眼望穿了，腰站酸了，一直等到七點半，還不見小胖的爸爸開車過來。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就開始發牢騷了：。徐鑫，你這個老師當得真失敗，這家長也太不把你當回事了!”

徐鑫盡管心里十分惱火，但臉上還是佯裝笑臉，道：“這鄉下人不比城里火：沒啥時間觀念，再等會兒肯定能來!”說完，他走到旁邊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電話一撥就通了，徐鑫壓著怒火，沒好氣地問：“喂，請問你是小胖的爸爸嗎?我是徐老師，你怎么還沒來……來了?我就在校門口，怎么沒看見你?”

正說著，只見一個黑瘦的漢子手里拿著一個手機，一邊說著話，一邊從校門口對面的樹蔭下，滿頭大汗地跑過來。徐鑫迎了上去，問：“你就是小胖的爸爸?怎么現在才來?”

小胖的爸爸抹了一把臉上的汗，賠著笑臉解釋說：“徐老師，對不起!我……我早上六點半就來了，你是新來的老師，我在對面早就瞧見了，就是沒對上號，所以……。

徐鑫擺擺手，也懶得和他嘮叨，就看了看馬路對面，卻沒發現車子，頓時，火又騰地冒了出來，虎著臉問道：“你怎么光人來了?車子呢?”

“來了，來了……”小胖爸爸連忙回身一指，說，“你看，就在對面停著呢!”徐鑫順著手指一看，一下子傻眼了：只見一輛東風大卡車。正停在對面的樹蔭下，而且還是加長的。

徐鑫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心想：這下臉丟大了，怎么跟大家交代啊!可事已至此，也沒有辦法了，他只好硬著頭皮帶同學們爬上這輛臭烘烘的大貨車，一路轟隆隆地向東子家駛去。

這樣能養魚?

幸虧東子還算機靈，早就在村口候著了。一見他們下車，東子就笑吟吟地迎上來，親熱地叫了一聲：“老師好!”然后就拉著徐鑫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家里引。

一進門。東子就高興地說：“徐老師，你們先坐會兒，我爺爺知道你們要來，出去打酒買菜去了。你們看是玩紙牌，還是玩麻將?我這就去準備。”

徐鑫連忙攔住他說：“東子。老師不玩這個。你家的魚池子在哪里?你就帶老師去釣魚吧。”

東子一愣，說：。老師，我家沒有魚池子，怎么釣魚?”

‘

徐鑫一聽，心往下一沉，趕緊追問：“東子，你昨天不是說，你家養了好多魚？

“是啊，哦家真的養了好多魚，就在后院，我帶你去看。”說著，東子又拉起徐鑫的手，急忙地往后院闖。徐鑫知道，鄉下很多人家在后院挖小池塘，雖然小了點，將就一下也行。

可是，一來到后院，卻是滿院的花草，徐鑫正要問，r東子指著墻根一個偌大的玻璃魚缸，喜笑顏開地說：“這都是我爺爺釣的，吃不了，就養著。”說著，他上前伸手往魚缸里一抓，就抓起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鯽魚，舉在手中，說：“老師，我沒騙你吧，這魚多不多？伸手就能抓一條。”

、這下徐鑫徹底傻眼了，—張臉頓時漲得通紅，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沖著東子吼道：“你這個孩子，咋這么傻?你家就是這樣養魚的，你舉個啥手?”

東子被這一聲吼，嚇得一哆嗦，手里的魚掉在地上蹦得老高委屈得眼淚快要掉下來了。旁邊的幾個城里同學見此情景，一個個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后含。徐鑫又回身朝著他們一聲吼：“笑什么笑?看別火出丑就這么好笑？說完，氣沖沖地掉頭就走。

手能隨便舉?

正在這時，東子的爺爺提著酒菜，笑呵呵地從外面走進來。徐鑫一看，當場就愣住亍，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馬上鉆進去。原來，東子的爺爺他認識，是學校的一名退休老校長，前不久的九九重陽敬老節，徐鑫還和他在一起開過會。

老校長笑著攔住徐鑫的去路，說：“小徐老師，怎么一來就要走啊?”此時的徐鑫，腸子差點悔青了；自己怎么這樣糊涂，連學生家長的底細也不摸清楚，現在不僅在同學面前出了丑，還把丑丟到學校了!他紅著臉，支吾道：。我……我們還有事兒，不打擾啦!”

老校長一看他的臉色，就明白了，忙說：“別走啊!昨天東子一回來，就跟我說了，這孩子實誠，沒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懂。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保證讓你們高興而來，滿載而歸!”說著，老校長放下手中的菜，又從墻角拿起一根釣竿，帶著徐鑫他們來到村外的一口魚塘邊。

這口魚塘也是徐鑫班上的學生家的，他們早就在魚塘邊把熱茶熱水準備好了，連釣魚的餌都備齊了。沒想到這口魚塘的魚真多，徐鑫他們把上好餌料的釣鉤往水里一丟，浮子還沒停穩，就有魚上鉤。看著幾個同學高興得哇哇大叫的樣子，徐鑫的臉色才慢慢地緩和過來。役到兩個小時，他就發現同學們的網兜都快塞滿了，連忙見好就收，起身告辭。

老校長卻一把攔住他，說：“已經到中午了，怎么能走呢?家里的飯菜都準備好了。”盛情難卻，徐鑫他們只好又回到老校長的家里。同學們一邊喝著鮮美的魚湯，一邊興致盎然地討論著今天的魚為什么這么好釣。

老校長聽了，端起酒杯，笑瞇瞇地問：“想知道為什么嗎?”同學們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老校長看了徐鑫一眼，說：“你知道嗎?我昨天去跟那位學生家長打招呼，說你要來釣魚，他就從昨天晚上起，寧司=讓池塘里的魚餓著，也沒投進一粒飼料。”

徐鑫聽了，驚訝地“咦”了一聲。老校長接著又說：“我知道，小胖的爸爸今天開著一輛大卡車去接你，你有點不高興；可是你知不知道，他今天本來要送貨去深圳的，可他為了接你，就把這幾千元的生意推了。”

這下，徐鑫有點坐不住了，他沒想到自己在課堂上讓孩子們隨意一舉手，就給家長添了這么大的麻煩，不禁面紅耳赤地說：“老校長……對不起……我……”

老校長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說：“不!沒什么對不起的，鄉下人實誠，老師有事找他們，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咋會怪你們?”說著，老校長放下酒杯b嘆了口氣又說。“不過，作為一個老教書匠，我還是要說你幾句，教師是個神圣的職業，在課堂上讓孩子們舉起小手，那可是為了‘傳。道受業解惑呀!咋能讓他們為了這樣的事兒，隨便舉手呢?我們當老師受人尊重，可也要自重啊!”

徐鑫和他的同學們聽了，一個個紅著臉低下了頭，再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