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掃大象房間的姑娘

榛 生

1

不要輕易瞧不起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因為有時候就連動物園喂養大象的姑娘,都可以有點小小的私人權利。

優醬寫給采購主任的報告一直是:大象近來變瘦,需要加強營養。這件事引起的蝴蝶效應就是城市里某個果品小販的香蕉會多賣掉一打。而此時,優醬還不認識承承,但承承因為感激那頭讓他瀕臨破產的小店起死回生的大象,對那家動物園充滿了深情。

一個晴天,承承決定去看看那頭大象,他來得太早,動物園里還是一派懶洋洋的,大象半閉著眼睛趴在水泥地上,旁邊有一個穿著工作服的姑娘在掃地。那姑娘繞著大象掃了一圈,轉過頭來看到承承,她笑笑問道:有沒有吃的?承承從衣袋里拿出了一筒餅干,正要丟給大象。那姑娘卻說:“慢著,我還沒吃早飯呢!”

承承看著那姑娘和大象分享了一袋奧利奧餅干———她吃兩片,其余的給大象塞牙縫。大象高興了,站起來,對承承嚎了幾聲,示意它很領情,承承對那姑娘說:“你還真是和動物打成一片啊。香蕉要嗎?明兒給你帶點?”

就這樣,一來二去,優醬和承承認識了。

2

承承店里的生意在春天的時候漸漸好了起來,優醬也從平凡的喂飼員變成了大象館的負責人。這雖然不是什么氣派的大官,但替承承謀一點小小的好處還是可以做到,可承承說:“以后不要總進香蕉了,你們園長知道了不好。”優醬忽然發現承承是一個很正直的男人,從此以后,大象們再沒有被嬌慣過:該吃香蕉時會吃,不該吃的時候,再怎么打滾也不會有。

一起去郊外散步的周末晚上,他們回到市區已經很晚,承承的家先到,優醬坐最后一班地鐵回家,她不要承承送,但在地鐵口承承變卦了,他硬要送優醬上地鐵。然后,最末一班地鐵載著他們來到城市的另一邊。優醬只有一個小單間,這既是臥室又是客廳的九平方米小房子,如何收留一個還不能稱作男朋友的人呢?承承就說:“我就在你樓下待著吧,那兒有把椅子。”

“不如,我陪你待著吧。”

他們就那樣傻傻地待到天亮,然后買了兩杯豆汁和兩份煎餅果子,各自上班去了。

3

優醬喂養的那頭大象有一個忠實的粉絲,那是一位攝影藝術家或者說是一個文藝男青年。反正,他每周都來看大象,給他拍很多照片。他拿著單反相機,按回放鍵給優醬看他拍的照片,她不知道其實那部相機里存著的照片,從第一張到第五十張拍的都不是大象,而是打掃大象房間的姑娘,優醬。

“你拍得真好,不過我得馬上去工作了,再見。”

“再見……”其實男青年很想說“能不能要你的電話號碼?”,但卻臨時改成了“多保重!”。

4

承承每周會去找優醬一次,有時候一起去逛商店,沒有什么錢看看也好,看看大衣,看看鞋子,看看珠寶。反正試戴珠寶又不要錢,所以優醬的無名指試過二十萬一只的鉆戒。

然后他們用摸過鉆石的手去買爆肚,炒肝,去喝三塊五的可樂,他們最昂貴的消費也就是一起去看一場電影,他們看過《色?戒》,看過《007大破量子危機》,大片就是好,可惜啥也沒看懂。出來電影院,只覺得腳底震得發麻,腦袋很暈,滿世界都是槍眼,于是決定去吃火鍋,定定神。

那真是開心的一天,沒有什么牽掛,沒有什么煩憂,家人呀,工作呀,生活呀,都處在一個非常安定非常美好的點上。于是承承就對優醬說:你做我的女朋友。

這是一個肯定句,不是祈使句或疑問句,所以更見他篤定的心情。

“我做你的女朋友。”優醬這么回答,她也很篤定。

5

下雨了,優醬看到大象館外的游客一一散去,慢慢地只剩下一個人,是那個文藝男青年。

他說他被他追求的女生羞辱了,她把他寫的情書張貼在了網上。“啊,那可真的太不好了。”優醬說,男青年一把抱住了她,飛快地說:“其實你知道嗎,我根本沒有那么愛她,我追求她只是想填補內心的空虛,我真正喜歡的姑娘是你!”

優醬把傘塞給他,她一個人淋著雨回了辦公室。優醬一整天感覺自己飄在云彩里,下班的時候,她路過小市場,有一家服裝店門口掛著一件新款的雪紡裙子。淡灰的底子上,繡著一小朵黃的一小朵紫的花瓣,她毫不猶豫地買下了它。

然后她穿著這件衣服去上班,卻再也沒有和大象館外的文藝男青年相見,她看到他每周都在那里守候,第五周,他沒有再來。

6

每天深夜的時候,承承都會給優醬發短信:“你睡了沒有。”

還沒有。

早點睡嘛。

好的,你也要乖哦。

這些短短的小話讓人覺得很安心。

承承和優醬打算一起存錢,雖然他們的小小工資對于這座城市的房價來講真是杯水車薪。但是,當他們把一元錢的硬幣投進玻璃瓶里,聽到它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時,就會覺得,他們就像那撞擊聲一樣平凡但了不起。優醬問過承承:你喜歡我什么?平凡的他答不出來,但了不起的他說了另一句話:不為什么。

是啊,我們在茫茫人海里選擇了這個人而非另外的人,要與之白頭偕老,不一定是為著多么偉大的原因,我們只是覺得相比別人,他更適合我。我們只是覺得,和他生活在一起,會更美好,會更舒服。那些別人,我們或許也會為之心動,或許也會為之有小小的瘋狂和躁動,但是我們是有自知之明的大人了,我們很容易就分辨得出,誰是適合廝守終生的人。

(小倩摘自《祝你幸福》2010年第5期圖/孫紅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