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醫患糾紛愈演愈烈,不僅使患者對醫生產生信任危機,也使部分醫生產生職業倦怠、職業恐慌,甚至為了自保而“過度醫療”。這些醫患糾紛的背后折射出當前我國醫改中的諸多矛盾。平心而論,當發生醫療糾紛事件時,對醫生而言,應該仔細分析在治療過程中,是否存在醫療失誤或是未提前強調醫療風險。對患者來說,也應該分析是否對疾病存在認識不足,對醫療和醫生存在過高的、不盡合理的要求,從而導致醫患矛盾激化。
從本質上看,患者和醫生的關系就是一種特殊的合同關系,除了技術性較強外,醫患之間的合同關系還有強制性、合同標的不確定性等特點。醫療行為的特殊性決定了治療行為的后果是難以預料的,即存在不確定性。即使患者一方完全按合同條款履行了付款的責任,醫生一方也無法保證能治好病,由此也就埋下了醫患矛盾激化的隱患。
北京市二龍路醫院黨委副書記朱鋼告訴記者,生命健康權益是人的最高權益,每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強調醫生必須提高醫療質量無可厚非。然而,患者一方對醫學特殊性的認識有限,容易導致其對醫生的要求過于苛刻。患者找醫生看病常常抱有一種心理——你肯定能給我看好病,因為你是專業的。他們往往認為醫療也是消費,既然我花錢治病了,就要得到滿意的回報。
如果說看病就醫也是一種消費,那么這種消費就不可能等同于其他消費。疾病臨床表現的個體性、復雜性決定了臨床醫療活動的探索性和風險性。疾病固然有共同的特征和規律,但同一種疾病在不同個體上的表現會呈現出一定差異性。在臨床醫療實踐中,即使基本理論清楚,但僅靠理論認識的推論卻難以應付千變萬化的臨床表現,在這一點上臨床醫學與其他實驗科學有明顯不同。同樣是闌尾炎手術,82歲的老人和28歲的年輕人,可能產生完全不同的治療后果,82歲的老人可能需要更多的措施預防其多種并發癥的發生,最后還可能死在手術臺上。
有些業內人士指出,老百姓一方面希望得到免費治療,另一方面,他們又希望得到最好的醫生的治療,這大概是有點“貪心”的。
先說說免費治療,現在醫療費用對于老百姓而言,確實是相當大的經濟壓力,尤其是一些經歷過“全民免費醫療”時代的人們,對于年年攀升的醫療支出怨氣不小。特別是中老年人往往伴有多種疾病,每個月自費部分的醫藥費支出仍相當沉重。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們期望得到完全的免費治療也不難理解。
再來看“最好的”治療。我國醫院的特殊性就在于處于醫療市場高端的公立醫院,尤其是各地的三級醫院,往往匯聚了當地最優良的醫療資源和最好的醫生。我國各級醫院的醫保報銷比例是劃一性的,既然去北京協和醫院看病和其他醫院的報銷比例并無二致,自然會產生“馬太效應”。

然而,“免費的”、“最好的”終究無法兼得,因為違背了市場規律。市場經濟下,“免費的”終究不會完美,而“最好的”必定是價高者得。國外的模式則是通過購買醫保,老百姓可以在公立醫院得到免費的門診治療,但需要漫長的等待,如果有急病,就到急診就診,馬上得到免費的醫療救治,但其急診的標準相當嚴格,以防止一般病人占用急診資源。
北京安貞醫院心內科主任馬長生談到,病情嚴重的患者到醫院治療后死亡,對患者而言,損失是雙重的,親人患重病不治去世,一生的積蓄都搭進去甚至還負債累累,心理上確實很難接受。所以,要結合醫療體制的建設來解決這個問題,既要保證醫務人員利益,同時也要實現患者的利益保障,社會的保障體系和救濟體系對此都要給予考慮。
“良性運轉的醫療行業,必須要以良好的社會保障和醫療保障為基礎,沒有這個前提,醫改怎么改都是治標不治本。”北京市二龍路醫院黨委副書記朱鋼說,如果建好了社會保障體系和風險的轉嫁機制、規避機制,當出現患者在醫治過程中不治而亡,患方家屬就不至于面臨人財兩空的困境,導致因急于去實現自己的權利主張而和醫院一方發生一些嚴重的醫患沖突。
醫生工作不當所造成的不良醫療后果,醫院應當賠償。但如果是目前醫學不能解決的、不可抗拒的事件,這個損失誰來補償?這給整個社會、政府、醫院管理者提出一個新課題。比如,產婦發生羊水栓塞,這可能造成突然死亡,從目前醫學上來說,可能醫生沒有責任。那么患者如何得到補償,補償從哪里來?
事實上,在醫療活動中,醫療帶來的創傷或者患者自身疾病等所誘發的一些損害,遠比旅游過程中風險的發生幾率大得多。醫療部門可以通過建立一種保險補償機制,建立一個合法的救濟渠道,使患者損失盡可能地減少,其心理的承受度會高一些。
作為醫生,所從事的是高風險的職業,即使按照常規進行了正確的操作,由于每個患者的體質特征、疾病種類不同,仍然可能出現患者死亡的情況,比如,骨折患者一般不會死亡,但因為骨折引發的血栓塞就可能導致死亡。如果醫生有醫療責任保險,只要醫生履行了應盡的職責,按照常規做了治療仍然出現意外,由權威部門認定責任后,保險公司來支付費用,醫生就能卸下包袱,而不必采取自保措施,做一些額外的檢查,增加患者經濟負擔和身體痛苦,或對一些醫療風險性大的患者拒絕治療,或采取保守治療,不再進行積極的醫學探索和創新。
北京安貞醫院心內科主任馬長生強調,要使患者和醫生之間達到一個相對平衡狀態,還需要社會經濟水平發展到相當程度。現在整個國民經濟還只能滿足人們的基本看病需求,醫保只作基本治療保障。換個角度,一些重大疾病拖垮一些家庭,因病返貧,會造成社會的不穩定。只有國民經濟得到良好發展,政府有足夠的資金支持醫院的運行,使醫生的工資待遇達到一個相對合理的水平,也使老百姓看病的負擔降到最低程度,基本實現看病費用全免,醫患矛盾才有可能減少并逐漸消失,在這方面,一些發達國家已有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