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華絕代的民國單身女貴族

王喜寶

呂碧城喜歡穿奢華艷麗的孔雀衫,頭上還插幾根孔雀翎子。這副樣子出入于當時的民國社交場合,實在是比起張愛玲裹了外祖母的綢緞被面上街還要招搖。她人又長得美艷,雖說現在文名寂寥,當年卻是民國四大才女之首,風頭遠在張愛玲之上,出現過“絳帷獨擁人爭羨,到處咸推呂碧城”的盛況也就不足為怪了。

要說呂碧城只是穿衣招搖,她撐死了也就是民國的“芙蓉姐姐”罷了。然而,她不是。她看起來是一只花瓶,然而是一只有內涵、擲地做金石聲的花瓶。

她最早成名是緣于慈禧之死。老佛爺一死,國人的惶然之情還沒有散去。一闋《百字令》登在報上,里中有這樣的文字:屏蔽邊疆,京垓金弊,纖手輕輸去,游魂地下,羞逢漢雉唐鵝。翻譯成白話文就是痛斥慈禧,說她把大清的疆土、銀錢送給匪夷,若她到陰曹地府,一定羞于和呂后武則天見面。這讓清政府十分惱火,更讓人想不到的是這樣的文字竟出自一個小姑娘的筆下。當時的呂碧城,才二十歲,已經是赫赫有名的《大公報》的編輯,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女記者。

她的成名是那樣橫空出世,而在她二十二歲時,她已經是北洋女子公學的校長。這個特立獨行、才華橫溢、從政、經商都顯示出其杰出才能的女人成為婦女解放的先驅,比“五四”早了許多年。周恩來的妻子鄧穎超女士也聽過她的課。她美艷動人,學貫中西,口才了得,連女俠秋瑾都以與她相交為榮。兩人相知甚深,曾抵足而眠,徹夜長談。秋瑾創立的《中國女報》,其發刊詞就是呂碧城的手筆。后來,秋瑾遇難,無人敢為其收尸,是呂碧城強忍悲痛,冒著極大風險安葬了好友。她還用英文寫了《革命女俠秋瑾傳》,發表在美國的報紙上,引起頗大反響。

就是這樣一個美貌與才情兼具、還有俠義風骨的女人,卻終身未婚。第一次是被從小定親的人家退婚,原因竟是呂碧城能力太強,夫家自問“小廟供不起大菩薩”。話雖如此說,但在民國,女子被退婚畢竟是恥辱。縱新潮、解放如呂碧城,也郁郁寡歡了數年。

再后來,呂碧城說她平生看得入眼的只有梁啟超跟汪精衛而已。可惜梁啟超已經有老婆,汪精衛年紀又太輕。她也許只是信口一說,但像現如今的八卦一樣長了翅膀飛得漫天羽毛。人人皆知呂碧城眼高于頂。她更寂寞了。

有人介紹袁世凱的二公子給呂碧城,她只不屑地說,依紅傍翠之徒罷了。

后來,袁世凱搞復辟,她不支持,便與老母隱居,卻還是遭世人痛罵。心灰意冷之余,便去周游世界,現存的照片上也看得出人到中年的她仍然明艷照人,眼神清澈。她本身又是學貫中西,見識廣博,在國外仍然是“社交皇后”。本來不想回國的,后來歐洲也打起仗來,她神經質到聽見鋼琴聲也以為炮聲,于是便回了國。

再后來,對滾滾紅塵也死了心,開始吃齋念佛。她在西方時曾致力于動物保護運動,有理想,有信念,做了出家人也不是那種青燈古佛過一生的凄苦無助做派。她盡自己所能提倡素食、環保,倡導婦女解放。她過得清冷但并不寂寥。她要求死后把她的骨灰和面為丸,撒于南中國海。

終于,她的一生按照她的要求結束了,活得光彩奪目的她沉寂在南中國海的海底。她死時61歲,一生沒有結婚。她不會想到現在互聯網上的人民用“最牛剩女”之類的詞語來稱呼她。然而,在我看來,比起愛人高君宇英年早逝的石評梅,比起被胡蘭成辜負的張愛玲,比起一生陷在感情泥淖里的蕭紅,當年的“民國四大才女”里,她的人生是很好的,至少干凈利落,沒有什么凄惶無助的時刻。在那樣的亂世里,這樣的人生,算得上很好了。

(圖/周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