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霄
偉大的哲學家、越軌的教授和天真的納粹校長《當知識分子遇到政治》中的海德格爾
文/于霄
知識分子一般也難以清晰地思考政治,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在萬物中都看到了理念的作用。
悅讀
[美]馬克·里拉著鄧曉菁 王笑紅譯新星出版社
《當知識分子遇到政治》記載了近代幾位頗具影響的思想家逸事。凡為逸事便能引起我莫大的興趣。非我有什么不良嗜好,只是連盧梭也說,“要研究一個人的心,便要看一看他的生活。”書扉初啟,第一章映入眼簾的便是海德格爾目光深邃的肖像。
海德格爾作為偉大哲學家的地位在他《存在與時間》出版之后就已奠定。其哲學觀的核心是“存在”與“世界”:“存在”隱含在它與人類“世界”的關系之中;而“世界”是由行動、語言和思想所組成的整體,每一個文明和文化都是一個“世界”。他還認為,人的存在與其他存在不同,具有時間性,即歷史性。而人往往會在“世界”中迷失自我,并遺忘死亡和自己的世界。所以,人應當“真誠地向死而生”。
取得了至高無上的榮譽之后,海德格爾的朋友雅斯貝爾不失時機地鼓勵他把握成名的機會,積極參與到德國大學的改革中去。然而,海德格爾的哲學決定了,基于德國民族的文化,追求新的、更好的世界是其哲學理念的真實使命所在。于是,盲信了國家社會主義的海德格爾,在初涉政治之時就公開表示對納粹的支持,甚至還在大學改革的講座中高喊“希特勒萬歲”。海德格爾的表現一定是讓希特勒無以復加的高興,這也便是海德格爾1933年離開他在黑森林里的小木屋,就任弗萊堡大學校長的根由了。
海德格爾對納粹的無端狂熱,明顯有違反法西斯主義者雅斯貝爾的初衷,特別是海德格爾與老師斷絕關系、告發學生的極端行為,更是引發了雅斯貝爾的憤恨。1933年,老友在海德堡相見,海德格爾對一切的解釋只是一句:“(政治問題)個人必須參與。”那時,雅斯貝爾也曾試圖說服海德格爾:“像希特勒這樣一個沒有教養的人怎堪承當統治德國的大任?”而海德格爾的回答令人瞠目結舌:“文化并不重要,他才能非凡。”
海德格爾在弗萊堡大學校長的任上不足一年,但這個決定卻讓他的好友困惑了一生。海德格爾以一己之力使真正的哲學思考得以復興,他偉大哲學家的地位顯然也無可置疑。然而,他為什么選擇了這樣一條可怕的道路?是因為性格的弱點,還是因為一時“激情的思考”?
面對這個問題,任何的分析和研究都顯得蒼白無力,也許,最好的選擇就是相信海德格爾真的在國家社會主義之中看到了一個嶄新的、更好的世界的誕生。雅斯貝爾開始時也這樣安慰自己,所以他為海德格爾辯護道:“他不諳政治,更像是一個不小心將手指插入歷史車輪的孩子。”而在此后不久,海德格爾無恥的自我辯護和不負責任的政治言論,徹底地瓦解了友人的信心。雅斯貝爾最后終于相信,“作為一個人,作為一個思想家,海德格爾已是無藥可救了。”
相對于好友的放棄,阿倫特與海德格爾則保持了更為穩定的關系。阿倫特一稿《極權主義的起源》讓她的名字在政治學史上得以不朽,而讓她最為留戀的卻是跟隨海德格爾在馬堡研習哲學的時光。雖然,阿倫特死后,她與海德格爾之間私信的曝光令他們的名譽受到了很大的損害,甚至有人已經篤信這只不過是一場不倫的師生之戀。然而,這段經歷了半個世紀的戀情卻再確實不過地證明了他們之間感情的真摯與厚重。
1933年,德國恐怖的反猶風潮令人窒息,阿倫特一家不得已逃亡巴黎。盡管承受著流離失所的苦痛和生活的艱辛,阿倫特并沒有表現出她應有的憤怒和絕望。她甚至在1946年還堅持認為,海德格爾對納粹主義的信仰與其說是因為性格的缺陷,還不如說是源于一種不可救藥的浪漫主義。阿倫特為老師的辯護從未停止,即使在為期五年的關系緘默期。在絡繹不絕的采訪者的追問下,她的回答也日漸深入。
如果從一個更高的精神層面看待海德格爾,還要抱著如阿倫特般的寬容,那么我們也可以說,為愛癡狂的哲學家追尋理念之美,即便錯選道路、身敗名裂,也未嘗不是一段凄厲哀傷、婉轉動人的故事。
編輯:黃靈 yeshzhwu@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