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弗拉哈迪作為人類學電影的開創者,以自己固執的方法開拓了別具一格的影像風格,熱衷于探索人類靈魂精神生活,他懷著謙卑、審慎的態度關注人類、發現真實,攝影機在他手中柔化成人類心靈的思考,在用影像紀錄人類命運的方式中達到了詩性與哲學的高度。弗拉哈迪坦言:“所有藝術都是探險行為,所有藝術家的工作最終都在于發現。換句話說,就是把隱藏的的真實清晰地呈現出來。”[1]有人曾稱他為一位帶著攝影機的詩人,這也許是對弗拉哈迪最恰如其分的描繪。
弗拉哈迪(1884—1951)出生于美國密執安州的一個小山村,他的祖父是從愛爾蘭經魁北克來到密執安州的。弗拉哈迪在很年輕的時候隨父親到加拿大萊克伍德湖地區去采礦。他隨勘探人員度過了漂泊的艱苦歲月,這些經歷為他以后拍攝紀錄電影奠定了探險家的氣質。弗拉哈迪前后三次去北極探索考察,并拍攝北極冰雪世界中的愛斯基摩人的生活風貌,就在弗拉哈迪決定把膠片剪輯成一部探險影片并將要完成時,一顆煙頭把膠片點燃,膠片毀了,他本人也受了傷。可這并沒有讓弗拉哈迪氣餒,也許是在住院治療期間,弗拉哈迪才意識到他或多或少應該拍一部傳統的游歷片,而不僅僅是一次風俗獵奇,而這根本不是他的本意。1915年,弗拉哈迪決定重返北方,開始拍攝愛斯基摩人的真正精神和人性。弗拉哈迪得到了一家法國皮貨貿易公司的贊助,而且對拍攝有較多的自主權。由于這部影片真實可信和高超的藝術技巧。獲得巨大的成功。影片體現的美學取向和手法技巧對紀錄影片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弗拉哈迪把戲劇性引進入了紀錄片,有時甚至運用搬演,建造冰屋、獵取海豹、納努克把孩子一個個從狹小的皮筏艇里拖上岸等等場景,都是在生活真實基礎上的藝術再現。后期剪輯中巧妙利用素材剪輯突出一些細節,營造納努克生活的節奏化和戲劇化使影片有了故事片的元素。在當時,評論家有的認為與這部影片相比,普通的故事片顯得淺薄和空洞;有的認為從純娛樂角度來看,《北方的納努克》也比一般故事富有情趣。弗拉哈迪對紀錄片創作的重要貢獻是在堅持“非虛構”這一根本原則下,積極地介入生活,讓真實的生活場景在作者主觀感情的驅動下顯現出來,弗拉哈迪欽佩遠離現代文明的自然美和人性美,從而使其紀錄影片具有的獨特的社會審美價值,并引發了人類學電影。《北方的納努克》所具有的深遠影響的藝術方法技巧,主要表現在以下幾方面:(1)紀錄客體選擇為遠離現代文明的部落人群,充分描寫、紀錄乃至重演古老文明環境中人的純樸和善良,歌頌納努克與大自然搏斗的頑強意志,并把自己的感情注入其中;(2)與被攝對象長期交友相處,深入觀察,通過長期深入生活把自己置于被拍攝者之中,與納努克成為彼此信賴的朋友。弗拉哈迪準確地把握了納努克的生活形態,納努克面對攝影機鏡頭自然處之,達到最大限度的真實可信效果,用故事片的手法來表現非虛構的生活故事,使紀錄片故事化,強化情節、塑造人物,避免呆板的客觀紀實,卻又追求自然效果;(3)采用長鏡頭,真實客觀再現了納努克一家人的行為,獵取海豹等畫面被譽為長鏡頭的最早范例;(4)在默片時代,通過選擇拍攝和選擇剪輯,利用字幕增加效果,場面調度使紀錄影片脫離了早期盧米埃爾式的原始紀錄形態,成為具有審美價值,史學價值和社會影響的紀實美學藝術。
《北方的納努克》中的一些紀錄創作方法也遭到的是評論界的爭議和批評:批評建造冰屋是造假,批評其回避現實,迷戀古舊的創作觀念,批評他單純贊揚美而回避社會現實矛盾。由此發端的紀錄片再現與表現之爭、藝術與現實之爭等諸多論辯。弗拉哈迪還受得了道德上的批判,納努克一家因卷入拍攝而使原本的生活形態被打亂,納努克也在影片放映的第二年后,在饑寒交迫中死去。[2]弗拉哈迪對愛斯基摩人生活的描述,確實是把現代文明的因素都排除出去了,只安排了納努克聽留聲機唱片的場景。實際上他在拍攝愛斯基摩人的時候,西方現代文明已經侵入了,并對那里的生態環境造成了很大的破壞,弗拉哈迪要把他們受破壞之前的“人格和尊嚴”展現出來。[3]在觀眾看到的和諧與“詩”意的美的背后,是他希望批判和反思的殘酷現實,這正是他作品偉大的重要原因,但也正是如此,就連他的學生格里爾遜也有尖銳的批評,認為弗拉哈迪漠視現實,故意回避當時社會的矛盾。這種爭論孰是孰非難下定義,但兩者觀念的取舍放在當今紀錄片工作者面前仍具有思考的價值,決定著紀錄片作者的創作觀念與拍攝方法。
弗拉哈迪接下來為派拉蒙公司拍攝了《摩阿拿》(1923-1925),這是為好萊塢拍攝的第一部電影,描寫南太平洋島嶼上的人們以及他們的生活,但南太平洋的生活不如北極圈那樣富有戲劇性。沒有像《北方的納努克》那樣受到大眾的歡迎。不過,格里爾遜在《太陽報》發表評論說,“我不應該說哪些鏡頭是漂亮的,因為所有的都是那么美”。[4]紀錄片從此使用DOCUMENTARY這個專用詞語,并推動了“紀錄電影運動”。在美國拍了兩個短片后,弗拉哈迪與德國導演茂瑙合作拍攝《禁忌》(1933),受格里爾遜之邀前往英國,在那里他拍攝了《工業的英國》(1933)和《亞蘭島人》(1934)。《亞蘭島人》貫徹了弗拉哈迪以往的風格,其主題是人同大海作斗爭,弗拉哈迪認為這是他所有作品中最富有戲劇性、最美麗和最令人難忘的一部影片。《亞蘭島人》第一次配上了音響和對話,首映式上盛況空前,受到了觀眾的熱烈歡迎。1937年他與柯爾達合作在印度拍攝了《象童》。1941-1942年,弗拉哈迪以肥沃的土地變成沙漠為題材,為美國農業部攝制了電影《土地》,但影片沒有通過審查,理由是“內容過于沮喪”。觀眾一致喜歡1948年弗拉哈迪執導的《路易斯安那州的故事》,影片講述了一個南方的年輕人卡準的成長歷程,以及石油工人、人狼的故事,這部影片和《北方的納努克》一樣是弗拉哈迪的杰作,只是成為了他的遺作。
弗拉哈迪選取的都是與現代都市文明反差較大,離現代文明中心相對較遠地區少數民族的生活,這種選取視角其實是根源于西方現代文化視角的,西方的人類學家開始把眼光投射到原本認為是愚昧和落后的部落人群,去重新考察和理解他們的生活方式,他們與自然的關系。早期的人類學者嘗試用電影紀錄、研究原有文化習俗活動,對某些已經消失的習俗活動利用忠于歷史的“真實再現”手法拍攝。人類學電影不僅具有重要的史學價值,更強調豐富人類文明、溝通民族間互相了解、化解種族矛盾等等現實作用,因而受到許多國家政府、社會學家和影視界的廣泛重視。同時對發展紀錄片藝術起了積極作用。在這種大的文化背景下,中國影視人類學工作者,所面臨的任務是一方面要積極地搶救和記錄那些“正在消亡的世界”,另一方面,又要抓緊攝制和記錄“正在變化的世界”,在這一雙重歷史使命中去拓展與升華影視人類學的理論,用影像紀錄人類長河中具有歷史人文意義的生動文化文本,進一步豐富和完善中國特色的影視人類學理論,將對世界影視人類學做出應有的貢獻。
[1]羅曉風,電影攝影創作問題,中國電影出版社,1991.
[2]游飛、蔡衛,世界電影理論思潮,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2.
[3]呂新雨,紀錄中國,三聯書店,2003.
[4]張同道,大師影像,南方日報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