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詠
中國畫與水彩畫的審美特征比較
■梅詠
多年以來畫家們一直在討論東西繪畫的文化差異和思考“古為今用,洋為中用”的問題。人們更多地側重討論油畫與國畫之間的關系及東西方在審美上的差異問題,往往忽略了水彩畫藝術的魅力。水彩畫一直以來在我國被看成一門“邊緣藝術”,很少有人問津,甚至國內大部分美術院校都沒有水彩畫專業。偶爾我們會在繪畫基礎課的教育中看到些水彩,但只是作為一種色彩訓練的手段而已。現階段我國很多美術工作者對水彩了解甚少,甚至出現了一些審美觀念的混淆,把中國畫與水彩畫混為一談。本文試圖就中國畫的審美特征和水彩畫的審美特征作一比較,以正視聽。
中國畫是傳承東方的文化傳統,東方哲學和審美觀念的產物,體現的是一種精神境界,講意境,講“氣韻生動”,是一種中國文化的體現。戰國楚墓已出現了《龍鳳人物帛畫》,漢代的宣紙出現以后,中國畫有了長足的發展,及至隋唐、五代中國畫已走向成熟;宋元是中國畫興旺發展的時期,隋唐時期的“青綠山水”已走向文人畫,“元四家”“明四家”“清四僧”“揚州八怪”“海上畫派”“嶺南畫派”等。到近現代則有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潘天壽等大家。歷代名家輩出,他們都是站在前人的繪畫基礎上,以中國文化特有的方式創立了一座座高峰,而中國的文化主脈則是儒、道、釋。就“意境”而言,李澤厚先生《莊玄禪宗漫述》一文中有這樣一段話“禪宗有三種境界”第一境界是“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蹤”這是描寫尋找禪的本體而不得的情況。第二境是“空山無人,水流花開”這是描寫已經破法執我執,似已悟道而實尚未的階段。第三境界是“長空萬里,一朝風月”,這就是描寫在瞬刻中得到了永恒,剎那間已成終古。而國畫家們的津津樂道于禪宗文化的原因,就是追求意境,它可以讓人浮躁的心靈得到凈化和提升,使人忘懷得失,擺脫利害,超越種種無聊的現實計較和生活束縛。齊白石說:“夫畫者本寂寞之道,其人要心境清逸,不羨官祿,方可從事于畫。”我們還可以從青藤,八大的畫中看到中國文人畫的特有的意境,一種遠離鬧市紅塵的寧靜和山野的清凈神韻。莊禪提倡的藝術創作是憑感情,憑一沖動,憑靈感的生命運動。禪學“瞬刻永恒”的最高境界的感受是藝術精神的愉快和歡樂,禪學的審美意境和中國文化畫審美意境有著極為相似之處,它起于“識”而生于“心”,是“空”而不是“實”,不在于感官而在于心悟。它有著“長久追尋和執著之后突然扔下的解脫快感”。這是一種境界,是“天人合一”的心理感受。中國文人士大夫提倡“平淡天真、自然典雅”的審美思想,崇尚“天人合一”的自然審美觀,集儒道釋于一體。其內核是儒,造就了中國畫“寄物寓心”的特點,其內容和形式具有特定的象征意義和符號性,如梅蘭、竹菊在中國畫中并不是普通的花卉,而是人格高尚的象征,因此中國畫的審美特征有兩點:一是它的特定象征意義與符號性,另一種是它的自然感性的審美觀。中國畫呈現給人的審美感受是“寄物寓心,自然平淡,空靈明凈”的美感。
西方繪畫受到模仿學說的影響,注重具象的寫實性的描繪。哲學家赫拉克里克說過:“因為藝術模仿自然,顯然也是如此,繪畫混合白色的和黑色的和紅色的顏料,描繪出酷似原物的形象”。此種重形象,重美感,重寫實表現的繪畫理念始終貫穿于西方繪畫史中。而水彩畫正是源于西方文化,是西化東漸的外來藝術,這就注定水彩畫是以實用主義客觀態度審視世界,重秩序,追求表現精神,講究精確性和富有色彩節奏。具體地說,多借于光、色來狀物傳神,通過對固定光源下形成的明暗調子來描述和塑造物象,具有較強的理性特征,還原物象的表象,十分講究比例、透視、明暗解剖、色度色性等法則,運用光學,幾何學、解剖學、色彩學等科學方法,以求達到逼真的藝術效果。無論從繪畫題材還是審美態度上都不如中國畫那般瀟灑從容。因此,中國畫與水彩畫對不上等號,是兩條道上跑的車。
中國畫和水彩畫所使用的工具都是軟筆,盡管材料有所區別,當下有人提出把兩個畫種的技法混為一談,這是不合客觀法則的。中國畫所說的“筆墨”不光是技術性的操作,同時還具有東方文化的內涵。中國畫用筆最大的特點是它的書寫性,這是因為它與中國文化有著密切的關系,中國傳統書法用筆,一直賦予繪畫用筆一種文化觀照。這種書寫性用筆是檢驗一個畫家功力的標準。這是水彩畫家無法企及的。黃賓鴻總結的論筆五法,所謂“平、留、圓、重、度”,“用筆須平如錐畫沙”,“用筆須圓,如折釵股”,“用筆須留,如屋漏痕”,“用筆須重,如高山墜石”,“潤含春雨,干裂秋風”,“一波三折”等等。這種抒寫性用筆是中國畫特有的表現方式。而水彩畫用筆是純繪畫性,是一種素描觀念,服從畫面組合的整體需要,文化意義較單薄。中國畫的用筆,使線條具有獨立的審美價值,表現一種質量和形式美感。清人總結的“十八描”就是有意味的形式。通過線條本身的區別和組合,形成多種風格的樣式,我們在欣賞中國畫而呈現的意境的同時,也在欣賞用筆線條所產生的美感,而水彩畫的用筆和線條不具備單獨審美價值。
水彩畫作為西畫的一個分支,向來注重寫實。無論是繪畫語言的實際運用還是畫家感情的表達,無不指向理性思考的客觀現實。水彩畫的特質就是水,在水的作用下,情與景貫通,水與色交融構成一幅畫面。形成輕松流暢,潤澤透明,變化莫測的流動的律動之美。水的流動,色的融和,在畫面上形成一股波流,極具視覺沖擊力。
由上面的對比我們可以看出,在東西方不同的哲學觀念引導下,東西方繪畫各自的美學追求也不一樣。中國人追求的是“心理和諧”,西方人追求的是“形式和諧”。前者更多的指向了個人意興的表達和詩意化的追求,后者則更多的走向了理性的客觀再現。具體到繪畫藝術上則是兩種不同的色彩表現觀念,中西各異。
中國的水彩畫更多的是在中國文化的語境下,加之水彩畫的用水用墨和用色與中國畫的用水、用墨、用色有相通之處,故而,中國畫的技法自然地被滲透到水彩畫中,我在近兩屆國展中,也看到了兩個畫種互相嫁接的痕跡。國人畫水彩也用毛筆,雖然不能像在宣紙上一樣點、染、勾、皺,反復渲染,卻也能運用線條穿插、墨彩點虱,特別是在用水上,水的韻味和情趣是兩個畫種共同追求的目標,在中國人眼里,水是最好的,老子就說過:“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入之所惡,故幾乎道。”“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只不過水彩畫中筆觸、水跡主要是為造型服務的,結合光色的表現,盡量貼切地描繪物象外在形貌、質感、空間,其藝術表現成分也是對筆觸、水跡組合韻律和節奏的處理。
而中國畫的深層意韻則有:濃墨“視之蒼蒼郁郁,有云蒸欲雨氣象”;干墨“似輕至之腌靄,薄霧之冥蒙”;焦墨“可以山石之貌,色幾如鐵,極有情致”(《南宗抉密》)。同時強調墨象組合的對比、諧調,“淡無濃不立,濃無淡不顯”忽干忽濕、忽濃忽淡,有突然一下處,有漸漸濃成處,有淡蕩虛無處,有沉浸濃郁處。”水彩畫與中國畫通過水與色、墨的配合,在繪畫效果上有其相似之處,因此,國人所繪水彩大量運用了中國畫的技法,這是文化背景所決定的,其水彩畫藝術語言天生就與中國畫語言有著親緣關系。
綜上所述,中國畫與水彩畫的審美特征既有相似之處,又有著本質的區別。它們都以水為媒介,對水的韻味情趣的追求是它們共同的追求。中國畫和水彩畫這種天然的親近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打通中西,融和東西繪畫藝術的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