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浩然
中國傳統人物畫不注重對具體表象的簡單刻畫,而是用抽象的繪畫語言來表達人物的性格、心情和意境,體現出一種形線美、節奏美和姿態美。其要素不在于機械地寫實,而在于創造的意象,是意象的表達過程。
畫家在人物畫中的筆墨是主體對客體描繪最合適的語言,繪畫工具與筆墨技巧是畫家感情的領悟與抒發。中國畫使用的毛筆具有彈性的筆鋒,落在絹紙上可以呈現出:點、線、面,濃、淡、干、濕等種種變化,筆跡本身所體現出的抽象美、運動美、力度美越來越被大眾所欣賞。不同的人物形象加之情境因素的考慮,用筆的力度和速度也有所不同。筆法中有中側逆順之分,中鋒是線,側鋒是面,多種筆法混用擴大了主體對客體的表現能力,更能酣暢淋漓地抒發情感。墨的濃淡干濕的對比變化也給人以不同的視覺和心理感受,特別是文人畫追求的筆墨趣味,筆與墨相互交融、相互為用,充分體現了線與墨在夸張手法中的表現能力。
在中國人物畫中,為了使藝術作品比生活更高雅、更強烈、更集中、更理想,常常采用局部夸張和整體夸張的手法。如江蘇省美術館藏品呂鳳子的《四阿羅漢》圖,羅漢是來自天竺的人物形象,帶有外域人的鮮明特征:額突鼻高。羅漢的修行是寂靜孤獨的,或在洞窟、或在雜林中跌坐。為了突出其面部表情,畫家夸大了羅漢的顴骨、鼻骨和額骨。并在頭部和手部繪有刀刻般的皺紋、圓睜的雙目、張開的大嘴,似驚訝、似與人語。畫家對羅漢的面部形象把握拿捏得生動深刻,表現得淋漓盡致。畫家追求“度其物象取其真”的審美意境,在創作過程中要“刪拔大要,凝想形物”,挖掘客觀給與的深刻感受,因而他有意夸張,渲染了神秘的藝術效果。又如傅小石《仕女圖》,唐代婦女養尊處優,體態豐腴,以胖為美之風盛行,他適當地夸大了人體的豐滿程度,但豐頰腴體并不顯得臃腫拙笨,而是步態頗輕盈。透體的紗衣,兩彎眉黛,一雙細眼,那種高傲富貴又無所事事的心理狀態躍然于紙上;假如過分地夸張形體,就會產生滑稽之感,體現不了仕女的高貴優雅的氣質;縮瘦形體,則富貴休閑之氣全無。所以增之則過,減之則不夠,恰倒好處的夸張才能真正展現出人的精神氣質和時代風貌。
人物畫的姿態不僅僅是瞬間動作,也是一個有節奏的時間差距的動作,正是時間差距的表現才產生欣賞中的動態即“合”。這種協調就是節律,而人的思維感情可以在節律中表達。如武士:靜中有動,動中有靜。畫家在畫中除五官做了適當夸張外,姿勢也有所強調:飛揚的手臂、高挺的胸部和傳統的武術架勢,凜凜然不可近也。而這種威武雄壯的神情刻畫,細致豐富的夸張動作,并不覺得造作忸怩,反而讓觀眾對此感到激動、興奮。
顧愷之曰:“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阿堵”即指眼睛,眼睛是人心靈的窗口,是人性情表達最明顯的部位,以眼傳神多被畫家所注重。人物畫中描繪武士、仕女、佛道等人的眼睛各不相同。武士目光“眼燦燦如巖下電”其勢逼人。怒目時眼珠縮小,眼白增大,似銅鈴,以顯示其氣勢兇猛;仕女的眼睛多細長,有時上挑如鳳眼,眼珠不外露,她們或低眉垂目,或淡淡的平視,目光中總含著若隱若現的哀愁;佛的眼睛也被夸大得較長、微閉,神情莊重、含蓄。若不強調具有豐富表情的雙目,人物形象會暗淡無彩。
藝術是感性的,需要畫家充分發揮想象,想象力是對真實事物所隱含延伸的內容的挖掘,讓物象在心中不斷地提煉升華,而不是將思維停滯在物象的表面,追求浮光掠影的跡象。它是在美的規律下自由變化的。從形式語言上講,傳統人物畫中的美表現為線的美,線的頓挫、虛實、剛柔、粗細對比變化產生的節奏美感。不同的形象采用不同的線去描繪,表達不同的性格特征。直線和曲線在繪畫中運用較多,直線剛正,骨氣較重;曲線柔美流暢,雅氣較多,兩種線的交融,曲中有直,動中有靜,剛柔相濟。線的變化會引起形的變化,形的大小、均衡,和諧和節奏韻律都來自于線。追求美的規律是合乎自然,合乎心靈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而不是搔首弄姿,嘩眾取寵。在中國漫長的傳統人物畫中首先它賦予中國傳統人物造形以生氣、情趣,在勾線點畫中自由瀟灑。人物的表情或悲傷或憤怒,或快樂或激昂等,情緒多樣化的表現需要畫家對客觀形象觀察入微,感受細膩,恰到好處地運用夸張手法展現形象的個性風采,或局部的變動、或整體的夸張。外在形式上是以筆墨的節奏美,形的韻律美,體的自然美、靈動流暢的線,概括性的形體,動人的身姿一一表現出來,令人神往,遐思無限。
國畫中人物畫獨具匠心的藝術構思和 “遷想妙得”中的神來之筆,不僅僅反映客體的精神特征,而且還飽含著畫家深刻復雜的心情。從作品中傳達出的審美意蘊,有的崇高、有的滑稽、有的優美、有的悲壯等等,都以不同的夸張形象展現主體的情。
這種浪漫中略帶理性色彩的夸張手法升華了形象本身的意義,在主體豐富的想象中,在筆墨的韻律中改變現實對象,使之更接近于藝術,更接近于人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