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 [組詩]

旅途：火車過鄆城

火車過了黃河，過了鄆城

雨水明顯地

見小了。黃河還是那么一段一段地黃

麥苗還是那么一片一片地綠

我躺在初冬的車廂里

慵懶地翻看一本書

但過鄆城的時候

我還是在車廂里站直了身，畢竟是因為

梁山一百單八將，七十二名在鄆城

旅途：車過錦州，天就黑了

車過錦州

天就黑了，就可以從車窗

看見天上的星星了

車過錦州

車廂里的燈，就全打開了

就能聽見

尾音兒上揚的遼西腔了

錦州的雀兒，此刻也應該歸巢了吧

錦州的炊煙，此刻

也應該涂美渤海灣了吧

此刻，我看不清古城的表情

綠皮火車還要向西

還要途經葫蘆島，途經寧遠，途經北戴河

而我

也仿佛一只孤單的燕子

在冬天，在這個寒冷清凈的夜晚

踽踽地，自由而飛

旅途：火車到梁山

飛

火車過了清河縣，過了陽谷縣

就到了梁山

梁山是一個小站

但我們的火車，出乎意料地停了

很長時間

我想可能是好漢們

要把更多的故事，原汁原味地

親口講出來

所以才讓我們的火車

開得一步一回頭

旅途：去武夷山攻略

走出武夷山火車站，然后乘二路

公交車，再轉

六路公交車

到三姑環島站。剩下的

是去九曲溪，是去天游峰，是去大王峰

還是

去大紅袍或者云河漂流

或者干脆去看玉女峰，看懸棺

那就看你自己的

選擇了

旅途：沈陽植物園

秋天過完，植物園就不開門了

沒有開完的花兒

也沒有人伺候它們了

它們和園區外面山坡上的花草，就要

一同迎風斗霜，抵御抗敵了

植物園里的植物

傷著胳膊

或者斷裂著腿

相互攙扶，相互嘆息

植物園的大門關了，不賣票了

植物們在植物園里的寒冷

只有，植物自己知道

旅途：鴿子山

在鴿子山上我沒有看見鴿子

我不清楚，它當初怎么就叫了鴿子山

每一座山都有自己的一個名字

開始的時候

它們不知道那是叫自己

但叫的人多了，它們便也

默認了

就像這座叫鴿子山的山，沒有鴿子飛來

形狀，也不像鴿子

但它確實就叫鴿子山

旅途：武夷山葉子茶屋

葉子茶屋，在老街

出了老牌坊，向左看，不遠就是

橫跨云河的蘭湯大橋

再往更遠看，就是

傳說中的三姑石，這么多年

三位姑姑頭上頂起祥云

始終

輔佑著這方土地。葉子茶屋

就在新街對面的老街里

裊裊茶香

可以一直飄，一直飄，飄過三姑石

飄過幔亭峰、大王峰

其實，葉子就是一片茶

一吸一啜，故事，就掛滿了唇齒間

旅途：開得快

動車開動以后，不太快

城市里建設的樓房

我看得見窗口里

晃動的眼睛。車開到鄉野

速度就快起來了，車窗外的莊稼地

紅的，綠的，黃的，白的，一片一片閃過

我不認為在鄉村開得快，窗外的事物

就可以忽略，我覺得開得快

是怕在天黑以前，那么多那么多的景象，

我們看不完

旅途：在影視城

我一會兒是好人一會兒是壞蛋

你拿槍打我，我是壞蛋

你拿手絹打我，我是好人

在影視城

我一會兒腳踢舊警察署，一會兒

拳打偽維持會

煎餅鋪前叫賣，古戲臺上懷舊

你若追著我走，我就是

負心漢，你若是

甩開我走，我便是癡心郎

旅途：在鳳凰山

我想古代的州官府官縣官們，也一定

爬過這里

什么老牛背呀，什么箭眼兒峰呀

雙側的護欄，是近年修的

我想那些州官府官縣官爬山的時候

一定會放下矜持

衣帽歪斜地手腳并用

比我們難多了，要不

一塊石頭怎么叫振衣崗，另一塊石頭

怎么叫將軍峰

鳳凰山其實挺險的

山上的風景，也是挺絕艷的

要不，從古到今

也不會有那么多人大老遠趕來

絡繹不絕地

走在膽戰心驚的石路上

旅途：從圖們開出的火車

圖們在哪兒，我沒有去過

從字面的意思看

應該有一扇門

我敲一敲

里面的人會說：請進。或者友善地問

找哪一位？門里還應該

有一張圖

畫著油菜花、牡丹花以及

金達萊花

栩栩如生的樣子

而鄰座的人告訴我

圖們，只是一個縣級小城

安靜，但祥和

有什么什么山，有什么什么水

有人參，有野鹿

家里

還有一條江，就叫圖們江……

這列從圖們開出的綠皮火車

沒有空調，沒有軟席

哐當哐當一夜之后

現在

我仿佛仍然能聞到空氣里飄蕩彌漫的

圖們味道

旅途：在寬甸，考慮一件事情

到了寬甸，山就更有山的樣子了

水就更有水的姿色了

云彩更像云彩了

一件事情

也變得更加像一件事情了

在寬甸想一件事情

就會考慮一塊石頭的感受

就會考慮

一條漣漪的感受

就會把一件事情，考慮得多出一些浪漫

多出一些溫婉

選擇在寬甸考慮一生中的一件大事

我猜，不應該僅僅是

我一個人

田 力

田力，煉鋼廠工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60年代生，居遼寧鞍山，遼寧文學院首屆中青年高級研討班畢業。詩歌作品曾發表于《詩刊》《詩歌月刊》《詩選刊》《特區文學》《讀者》《鴨綠江》《星星》等。2012年獲第二屆臺灣詩學詩創作獎首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