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逸博
走近女囚(五)
陳逸博
艷麗絕對是那種容易吸引別人眼球類型的女孩,一米八幾的個頭,讓她在眾多穿著同樣囚服的犯人堆里顯得鶴立雞群。白皙的面龐,水靈靈的大眼睛,挺拔的身姿,盡管囚服很寬松,依舊難掩其凹凸有致的曲線,還有與眾不同的職業氣質……即便沒有耀眼閃光的追逐,素面朝天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相信異性的“回頭率”也會是百分之百。這一切與眼前的高墻、鐵窗,還有毫無色彩可言的囚室是那么的不協調,那么的格格不入,可它偏偏又是真實的。
究竟為什么,一個曾經紅極一時的央視名模,今天卻淪為階下囚?
對于眼前的這位美女來說,揭開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無疑是有些殘忍。但如果不打開心靈中的天窗,讓陽光灑滿它的每一個角落,又如何能把那里面的腐臭徹底驅除!前車之鑒,警示后人,也算立功贖罪的具體表現……
經過再三勸說和誘導,“美女”囚犯終于把內心深處積壓已久的悔恨,痛快地倒了出來。
我自幼生長在麗江邊,那里不僅有美不勝收的自然風光,更有純樸的民風和養人的水土。在外人看來那里的孩子們,應該個個無憂無慮,盡情享受老天爺得天獨厚的恩賜。可是我的童年,其實過得并不快樂。
我的爸爸、媽媽都是老師,在省城昆明的一所中學教書。可能是因為工作太辛苦,根本無暇照顧家里更別提還要拉扯一個嗷嗷待哺的娃娃。所以,不到一歲他們就干脆把我寄養在了鄉下的姥姥家,每年也就是學校放假的那兩個多月里,一家人能夠團團圓圓呆上一陣子。即便如此,他們也經常會因為要給畢業班學生補課,而不得不提前返校。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每當這個時候,他們就要姥姥抱著我一起去火車站,告別的時候媽媽總會依依不舍地落淚,害得姥姥也跟著一起哭。
姥姥是個典型的南方農村老太太,沒什么文化。別看人長得又矮又黑又瘦,身體卻非常硬朗。不論是燒火做飯、漿洗縫補,還是掄鋤揮鐮、插秧收割,里里外外都是一把手。不僅從不知疲累,還樣樣干得都井井有條。姥爺卻每天喝茶、打牌、看電視,樂得悠閑自在。好在爸爸媽媽的收入還可以,所以我們并不用像村里真正的農民那樣,節衣縮食地過日子。
不知道什么緣故,我自幼就跟本地的孩子長得不一樣。手大、腳大、皮膚很白皙,個子也很高,三四歲的時候,就比一年級的小學生還高出一大塊……后來我才知道,這些在城里人眼中都是天大的優勢,可當時在那個閉塞的小村子里卻成了同齡人的笑柄,就連有些大人都跟著評頭論足。表面上跟姥姥夸我長得高大好看,背后卻指指點點,竊笑不已,這些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都能感受得到。畢竟一個女孩子家,比同齡的男孩子長得還猛,總顯得有點“不合群”。可能是仰仗著“先天優勢”的緣故吧,倒沒有哪個孩子敢用武力欺負我,但是言語的挑釁和奚落卻從未停止過。我除了不斷向姥姥哭訴以外,也沒有其他辦法。多數時間,其他小朋友在一起追逐嬉戲,而我卻只能一個人躲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他們盡情歡笑。或者干脆離他們遠遠的,獨自坐在家門前的老榕樹下發呆。
就這樣,一直到轉去昆明上中學之前,我幾乎沒有交過一個知心朋友。姥姥和姥爺雖然對我也不錯,但他們一個沒完沒了地忙里忙外,一個整天呆在茶樓里聊大天,哪有時間聽我訴說心中的委屈呀!唯一能讓我感到歡樂的,就是家里養的雞、鴨孵出小仔來的時候。我總是把它們捧在手心里,撫摸著它們身上剛剛長出來的柔軟絨毛,感覺這些幼小生靈真是既可愛又漂亮。
熬到小學畢業了,媽媽覺得姥姥歲數越來越大,身體和精力已大不如前,應該給她減輕些負擔了。另外,農村學校的教學條件和校舍環境,比起像昆明這樣的大城市來,差距也很懸殊。所以,就打算把我轉到她任教的那所學校去上中學。聽到這一消息,我簡直比過年時得到姥姥給的壓歲錢還要高興。終于可以逃出這個讓人感覺壓抑又孤獨的樊籠了!
新的學校,新的環境,新的同學,新的期待……對我來說,一切都將重新開始。盡管依舊“鶴立雞群”,盡管依舊迎來“異樣”的目光,但我發現那目光中所包含的內容卻起了微妙的變化。不再有嘲笑,不再有嫌棄,取而代之的是友善,甚至是羨慕。在我還有些心虛靦腆的時候,已經有人主動過來搭訕了。沒用多久,我便完全融入到了新的集體當中,適應了城市中的生活。看我長得高高的個子,體育老師還有意吸收我進學校的排球隊。可畢竟小時候沒打下什么運動的底子,在進行了一段時間的基礎訓練后,看我真不是當運動員的料,也只好忍痛放棄。不過這一段經歷,倒為我日后從事模特職業的形體訓練,開了個好頭。
不知道是因為我父母在校任教所以有些人故意討好我,還是自己真的很討人喜歡,總之,我不再是那個從前處處遭人孤立,事事讓人嫌棄的“大個子”丫頭,反而成了被許多人矚目的“焦點”人物,時常會有比我還矮半個腦袋的毛頭小子,在我面前大獻殷勤。隨著年齡的不斷增長,我漸漸領悟到,原來被“鄉下人”大肆嘲笑的“缺點”,現在卻恰恰成了得天獨厚的優勢,心里別提有多美了!
接觸電腦是我小時候在農村鄉下都沒想過的事,可在城市中卻幾乎家家都有,非常普及,我家自然也不例外。可以說,電腦讓我真正瞪大了雙眼重新審視外面的世界,網絡也給了我夢想的翅膀,在無邊無際的虛擬世界里盡情翱翔。
記得小時候在電視里看到時裝表演時,那些漂亮的模特穿著各式各樣艷麗的衣服走在T型臺上,心里總是羨慕得不得了,夢想著有一天自己能像她們一樣該多好。等從網上了解到更多這方面的信息后,少女的心真的開始萌動了。于是我通過各種途徑打聽了解,如何才能成為一名真正的超級模特。
老一輩的觀念都是傳統守舊的,特別是從事教師這個職業的家庭,更是古板得要命。看出我的這個苗頭,爸爸媽媽簡直是誠惶誠恐,聯合起來軟硬兼施,就好像我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似的。在他們的眼里,兒女好像只有上大學,畢業以后找個穩定工作這一條路。而我滿腦子轉的,卻是眼花繚亂的時裝,令人羨慕的名模。我不要像她們那樣,一輩子都在掙錢,卻一輩子都在“受窮”。我要用青春賺出一輩子都享用不盡的財富,下半生甚至下一代都不再為錢發愁。況且,我對學習那些枯燥的課本知識,真的提不起絲毫興趣來,考試成績自然也乏善可陳。
果然,2002年高考,我名落孫山了。但父母還不死心,堅持要我復讀,來年再考。為此我們還發生了激烈的言語沖突,甚至有一段時間我都拒絕和他們講話。后來在“高人”的指點下,我終于同意了他們的要求,但條件是補習學校必須由我自己選定。我煞有介事地找了許多輔導班的宣傳材料回來,最后挑了一個很有名,收費很貴,離家又很遠的補習班,爸爸、媽媽都皺起了眉頭,但因為有言在先也只好依著我。我前腳拿著媽媽給的學費走出家門,后腳就偷偷把它們交到了一個模特培訓班那里。每天準點背起書包離開家,好像是去補習功課,其實卻直奔了模特培訓班。晚上坐在臺燈下,面前攤開著高考復習資料,腦海里卻在反復捉摸老師示范的每一招每一式。站、走、劈腿、下腰……每天不知要重復多少次,回到家真感到筋疲力盡,有時趴在書桌上就睡著了。不知情的媽媽還勸我不要太用功了,要注意保護身體。
現在想起來,我父母真是粗心大意,要么就是實在太忙了,根本沒工夫過多關注自己的女兒。老師這個職業也的確很辛苦,每天在學校忙前忙后,回到家撂下飯碗就又扎到卷子、作業本和教案堆里去了,對身邊人的種種變化卻無暇顧及。但如稍加留心,在連續兩年的補習——落榜——再補習——再落榜的過程中,都會發現些許蛛絲馬跡,提早站出來阻止,這一切可能都不會發展到今天的地步。也許他們是過于信任自己的孩子了,結果卻演化成了放縱,讓我毫不費力地朝著自己既定的目標不斷靠近。其實培訓過一段時間以后,我自己感覺整個人的行止姿態都發生了很大變化,只是他們沒有在意罷了。
花了家里好多錢,自己也吃了不少苦,終于迎來了真正登臺的機會。剛開始時只是些規模很小檔次也很低的商業表演,在商場里面為一些品牌做促銷,根本沒什么固定觀眾,更別提媒體采訪了。最慘的要數露天表演了,夏天熱得整個人都快暈過去了,冬天寒風凜冽卻也只能穿單衣短裙,還要隨著音樂的節奏扭來扭去搔首弄姿。因為這樣的演出都是臨時性的,根本沒有任何保障,收入更是少得可憐。小姑娘們有的吃不了這樣的苦,有的感覺“掉價”,便紛紛離開了。所以,頭兩年我身邊的人就像走馬燈似的換個不停。每當心里也開始打退堂鼓的時候,我總是這樣告誡自己:就像攀登金字塔,已經爬上了最底層的臺階,一定咬咬牙堅持住,否則將前功盡棄,一事無成。
紙里包不住火,我的所作所為終于被父母知道了,一場針鋒相對的“斗爭”在所難免。就像所有的家長一樣,對待孩子先是苦口婆心講道理,收不到預想的效果,就開始打罵,甚至以斷絕母女關系相要挾。自己在外邊被人家呼來喚去、吃苦受累,本來也憋著一肚子委屈,如今再得不到親人的理解就更是火上澆油,加上正當叛逆心理及其嚴重的青春期,我毅然決然地搬出了家門。和幾個小姐妹一起,合著租了一間地下室做宿舍。那里條件非常艱苦,除了幾張破舊的板床以外,連張像樣的桌子都沒有,更別提什么電視之類的家用電器了,就連打電話都要走出好遠的路。所幸大家年齡相仿,又志同道合,湊在一塊嘰嘰喳喳又說又笑,日子過得到是蠻快的。
在這期間,我也陸續參加過一些模特選秀活動,但成績都不甚理想。但功夫不負有心人,2006年中央電視臺時裝模特大賽,成了我人生當中重要的轉折點。從地區海選,到市里、省里,我一路過關斬將,終于沖出重圍,成了省級十佳模特之一。一時間,廣播、電視、報紙、雜志……紛紛報道這次盛況空前的大賽,我的形象也第一次登上了報紙的版面。更讓人激動的是,電視臺還作了現場直播,爸爸媽媽看完之后,都禁不住熱淚盈眶,千方百計打聽到我的住處,不由分說把我領回了家。盡管他們依舊不太贊成我的這個職業選擇,但是看到我的付出終于有了些許回報,也只好嘆氣認了!畢竟女兒是自家親生的,這份親情怎么能說斷就斷了呢!
鮮花,掌聲,耀眼的閃光燈……就像過眼云煙,很快便煙消云散了。我夢想中的“大紅大紫”并沒有如期而至。雖然自打獲獎以后,陸續有一些商家找我走秀,出場費也從原來的兩三百元漲到了一兩千,但始終沒能簽到一個真正響當當品牌的合同。眼看自己的年齡已經二十有四了,這在新人輩出的時尚模特界,已經算是“元老”的年紀了,再毫無建樹地混下去,很快就會被無情拋棄,這就是這個行業最殘酷的地方。還奢望成為世界級的名模?簡直是癡人說夢。原以為有了苗條的身材,漂亮的臉蛋兒,再加上一些必要的專業訓練,那T臺上的聚光燈就會為我點亮,現在看來是自己把事情想得過于簡單了。可為了這一切,已經付出了那么多,放棄了學業,得罪了父母,吃盡了苦頭……哪里還有回頭路可走啊?
那段時間,我整天心煩意亂無精打采,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不知如何是好。無聊的時候,總喜歡到大飯店的咖啡廳里去尋清靜。那是一家涉外賓館,裝修非常豪華,服務也不錯。咖啡廳里的光線永遠都是昏黃幽暗的,跟我的心境很像。小圓桌、扶手椅、金屬臺燈、褶皺窗簾……一切都古樸而精致,看著就讓人感到安心。潛意識里,可能也期待著有“奇緣”發生在自己身上。畢竟大家都說,勤奮和機遇是成功必不可少的兩個元素,況且能住得起這種規格賓館的人,自身檔次一定低不了,沒準就是哪個大財團的董事。能被這樣的人相中,還愁事業不“一步登天”!后來,這樣的“機會”還真讓我等到了。
那是一個四十開外的中年人,略微有點謝頂,鼻梁上架著副考究的黑框眼鏡,名牌T恤,米色西褲,休閑皮鞋……典型成功商人的打扮。身材適中,一點也不臃腫。他是這間咖啡店里的常客,從服務生跟他寒暄的態度可以看得出來。在跟別人談事情的時候,面部表情非常豐富,雖然聲音不大,我也聽不到他們的談話內容,但從同來的人俯首貼耳畢恭畢敬的樣子判斷,估計多半是下屬或是有求于他的人。一次無意間的四目相碰,他沖我微笑,我報還以微笑。就這樣,我們算是有了第一次交流。幾天之后,當他只身出現在咖啡廳門口,看到我依舊坐在遠遠的角落里,便主動走過來跟我打招呼。一來二去,我們逐漸熟絡起來。
他姓黃,是臺灣人,在昆明開了好幾家店鋪,有賣茶葉的,有賣絲綢的,有賣汽車配件的。開始時我真佩服他精力如此旺盛,雖然只是買賣,但卻橫跨了好幾個行業,人家常說“隔行如隔山”,那他的知識一定非常豐富。我跟他一起去店鋪里轉過幾次,感覺生意并不是很紅火,多數時候伙計們都閑呆著,他卻從來不著急。還經常跟我講“不能只看表面,真正的大生意沒有在柜臺上完成的”。聽起來好像很深奧,但也有一定道理,我捉摸不透,也懶得動那份腦筋。
來往得多了,我們的關系更加親密起來。無論是出門吃飯,還是逛街,他從不讓我掏一分錢,還經常買些名貴的首飾、時裝給我。還特能體貼人,看我為“出名”的事整天悶悶不樂,就想盡辦法哄我開心。雖然眼看要成為“名模”的夢想距離自己越來越遠,但有了這個有錢人作靠山,我依然活得很瀟灑。后來,索性我們開始同居了。只要他到昆明來,我就騙父母說是出去演出,搬到他賓館的房間里,享受起了“二人世界”。長時間在一起,我發現了他的一個小秘密,他有一個瓶子,里面裝了些紅色的小藥丸,幾乎每天他都要吃上幾粒。我問那是什么,他告訴我說是一種進口的補藥,類似于復合維生素,能補充人體內所必需的微量元素。看他每天跑前跑后神采奕奕的樣子,我還真相信了。每當覺得身體不適或者累的時候,我也跟他要兩粒來吃。剛開始,吃完以后閉上眼睛感覺有些天旋地轉,整個人好像要騰空飛了起來,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只會“咯咯”地傻笑。后來逐漸離不開它了,幾乎每天都想吃,吃不到就開始抓耳撓腮,渾身不自在。
那時候我就朦朧地覺得有一些很不好的預感,那東西該不會是毒品吧!果然,當有一天我翻遍房間的每個角落,都找不到那個裝著紅色顆粒的小藥瓶,正難受的時候,他卻像幽靈似地從外面閃了進來,手里拿的正是我正在拼命尋找的東西。我趕緊湊過去,他卻像換了個人似的,一把將我推開了。還沒好氣地對我吼:“吃!吃!吃!你以為這些真的是維生素呀?這東西很貴的,你都快把我吃破產了知道嗎?!”……
一場悲劇就這樣發生了。我哭天搶地跟他廝打在一起,可骨頭縫里就像被螞蟻啃噬著,根本使不出力氣來。我想到了報警,可他威脅說,一旦他被抓起來,以后我就再也別想吃到那要命的紅色顆粒了。我知道自己已經離不開“那東西”了,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真比用刀子割自己的肉還難受,萬般無奈下只好妥協了。看到我服軟,他立刻換了副嘴臉,哄我說兩人還像從前一樣,只是在他忙不開的時候,幫忙跑跑腿。但我心里清楚,自己掉到了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里面,想要全身而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從此,我就成了他不用帶鐐銬的奴隸,稍不如意就給我“斷頓兒”,只好跪在地上哀求他行行好。什么人格呀、尊嚴呀、廉恥呀……早都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2007年12月的一天,他跟我說有一批貨,要帶到武漢去交給買家,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只好讓我“辛苦”一趟。我知道這是玩命的事,心里怕極了,但在他的淫威之下,又不敢拒絕。他卻反過來安慰我說,警察萬萬不會想到,一個漂亮的時髦女郎身上會夾帶毒品。再說,一路上都有“自己人”“保護”我。說是保護,其實就是暗中監視,以防送貨人私吞,或者去報警,畢竟那不僅是一大筆錢,還關乎著好幾條人命吶!一旦中途有什么閃失,有人通風報信,他們好開溜。即便對待親娘老子,也同樣是這種做法。干這種買賣的人,六親不認,不相信任何人。
為了攜帶方便,他先把海洛因封裝在一個個小塑料袋中,然后再用膠帶把它們粘到女式貼身內衣中,越是隱秘不易被懷疑的地方,越要多放幾包。然后親眼看著我將它們穿在身,反復端詳幾次,直到從外表看不出任何破綻后,才又開始考察我是否記住了交貨的時間、地點和交貨方法,在確信我能夠倒背如流了,才從衣兜里掏出一張當天的火車票,示意我馬上動身。干這一行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選擇乘飛機“帶貨”的。原因很簡單,機場安檢太嚴格,想蒙混過關真是太難了。火車站就不同了,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來回穿梭。上到西裝革履的白領,下到破衣爛衫的農民工,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即便你再嫌棄再不情愿,這十幾個小時大家也得擠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這樣的環境,對犯罪分子隱藏身份倒是提供了很多客觀條件,相對感覺要安全些。可我畢竟不是職業罪犯,又是第一次只身干這種事情,所以在去往火車站的出租車上,緊張得連呼吸都感覺有些不順暢了,胸中就像揣著七八只受了驚嚇的小兔子,上竄下跳,來回亂撞……
現在火車站的安全檢查也比以前嚴多了,隨身攜帶的包,不論大小,一律要經過儀器掃描,好在我的“東西”沒有放在包里。進了候車大廳,專門找了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站著,心里依舊忐忑不安,看到身穿制服的警察三兩個一組,不斷在人群中來回巡視,我的腿都發軟了,盼望著早點開始檢票。好不容易挨到了登車時刻,才總算稍稍松了口氣。即便如此,躺在狹窄的臥鋪上,卻連眼都不敢眨一下,腦子里亂極了。隨著廣播里列車員甜美的報站聲,我知道終于該下車了,心里一邊默默為自己祈禱,一邊暗自下決心,回去以后就跟姓黃的一刀兩斷,一定要想辦法把毒癮戒掉,踏踏實實做點正經事,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然而,一踏上武漢的站臺,我就意識到,可能要出事了。遠遠的,兩個警察正牽著一條大狼狗,在人流中來回穿梭。關于緝毒犬的故事,我以前在電視中也看到過,不知道現實中它是不是真的那么神。看到它不停地在路過的旅客行李上左聞右嗅,還不時張大嘴巴,露出兩排尖利的牙齒。我已經幾乎挪不動腳步了,只想離它遠點再遠點。可這是條必經之路,躲開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只好強打精神,硬著頭皮往前一點點蹭。在我即將經過他們身邊時,那狗突然沖著我狂吠不止,要不是警察拉著,恨不能就撲到身上來了,警察的眼光也利箭般齊刷刷射到了我的臉上。兩腿一軟,眼前一黑,我就癱在了站臺上……
說來也奇怪,原來費盡心機想躲避法律的制裁,等真進了監獄時我的心里反倒踏實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膽過日子了,再也不用整天偷偷摸摸去賺那些黑心錢了。可剛進來的時候,外面傳來的一些消息,幾乎讓我徹底崩潰了,甚至喪失了再活下去的勇氣。
“央視大賽獲獎模特,因吸毒、販毒被判重刑……”幾乎所有的媒體都以同樣的口吻報道了這件事,電視臺和網站還特意來拍攝了專題片,可以說這次的“出名”要遠遠超過幾年前參賽時的影響。爸爸因不堪羞辱和刺激,突然中風,癱在了床上,并毅然決然地跟我斷絕了父女關系。媽媽不僅每天以淚洗面,還要伺候一個連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病人,那份痛苦可想而知。我身敗名裂,悔恨萬分,再加上毒癮發作時肉體上的折磨,只想用死來逃避這一切……
于是我開始折磨自己,不吃喝,不洗漱,整天蓬頭垢面,還找機會撞墻、割腕、吞餐具……無所不用其極。多虧獄友們悉心關照和管教的多方開導,還特意抽時間去看望我的父母,并給他們做思想工作,終于使他們回心轉意,答應等爸爸的病情穩定一點后,就來監獄看我。當從管教口中得知這一喜訊時,我禁不住痛哭失聲,跪在地上久久都沒有站起來。正是這種發自內心的關愛感動了我,促使我下定決心徹底改造自己,爭取減刑,早點回到父母身邊,用自己加倍的努力,來彌補給他們帶來的傷害,也報答管教們的一番苦心。如今,我已經是監獄里的文藝骨干了,為迎接新年還特意編排了文藝節目,真希望到時候爸爸媽媽能來看看…… (未完待續)
美國批判現實主義文學的奠基人——馬克·吐溫曾有一句名言:狂熱的欲望是會誘出危險的行動,干出荒謬的事情來。
而我們老祖宗的話聽起來似乎更深刻也更有哲理:欲雖不可去,求可節也。(出自[戰國]《荀子·正名》注解:人的欲望雖然是不能消滅的,但對欲望的追求是可以節制的。)
在有些人看來,當今世界物欲橫流,用自身擁有財富的多少作為評判人生是否美好的唯一標準,這本身就是非常可悲的,也是非常危險的。現實生活中最鮮明的例子就是,前世界首富比爾蓋茨先生的“裸捐”,這不正是對人生價值的追求要遠遠勝于對金錢財富的追求最好的例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