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比薩

　　打折女孩
　　
　　阿東新換了份工作，進了一家超市做促銷員。他推銷的是即食食品，現場加工的比薩。這天，他剛把比薩從烤箱里端出來，就聽旁邊的女孩說：“看，打折女孩又來了。”
　　阿東好奇地探過頭，問為什么叫打折女孩？同事指著前面穿灰黑衣裙的女孩說：“她常來超市，每次都是買最便宜的方便面。其他食品，也必須是打折促銷的。所以我們都叫她‘打折女孩’。”
　　兩人正說著，女孩已經朝著他們的食品柜前走過來。阿東著意看了她兩眼，長得很普通，戴著深度近視眼鏡，身材不高，裙子洗得發白了，一望就知道是個貧困學生。阿東的心微微一動。果然，正如同事所說，女孩仔細看著食品上的標簽，將兩包因為隔了夜打半價的速食面放進了筐里。
　　“新出鍋的比薩，免費品嘗。”阿東客氣地對女孩說。女孩停住腳，目光看向了比薩，阿東馬上拿起叉子叉起一角，遞給女孩說：“嘗一下味道怎么樣？給我們打個勾即可。”說著，他將一張宣傳單遞過去。上面寫著“好、一般、不好”。女孩嘗了一角，細細地嚼著，然后在宣傳單上勾了個“好”。阿東又拿起另一角不同口味的比薩遞給女孩，再次遞過宣傳單。就這樣，女孩一連嘗了四個角，阿東才收起宣傳單，再三向女孩道謝。
　　每隔兩三天，女孩就會來超市挑選打折食品。阿東一直都在促銷，他做的比薩由原先的五六種增加到了十幾種。每增加一個品種，添料或減料，總要征求客人的意見。漸漸地，兩人幾乎達成了默契。女孩一來，阿東會迅速動手，遞上最新口味的比薩。女孩認真品嘗，然后填單，告訴他怎么好，或怎么不好……
　　轉眼，一年多過去。女孩和阿東雖然只交流比薩，卻已經成了熟人兒。這天中午，阿東正打盹兒，女孩又來了。她徑直走到阿東跟前，阿東習慣性地拿起一只比薩放進烤箱。女孩突然鄭重其事地說：“我是來向你道別的。”
　　阿東一愣。女孩又說：“我就要畢業了。以后可能很少有機會再來這家超市。但是，這里的比薩真的很好吃。謝謝你！”
　　阿東笑了。他撓撓頭，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說：“你不來我都忘了，有你的獎券。你是叫李青吧？”
　　女孩點點頭，疑惑地看著阿東。阿東從抽屜里取出十張比薩的餐券，說：“上次是你填的促銷卡，抽中了四等獎。因為你沒來領，我就替你保管了。你可以免費在超市上面的比薩店吃十個比薩呢。不過，可能沒有我做的好吃。”
　　接過餐券，李青眼前一亮。她朝阿東擺擺手，像只蝴蝶般輕盈地飛走了。望著她的背影，想到以后可能再看不到這個“打折女孩”，阿東的心頭竟隱隱有些失落。
　　
　　十萬火急
　　
　　阿東為人厚道，做事踏實，他所在的食品柜銷量穩步攀升。兩年后，他不再是比薩師傅，而是做了店長。又過幾年，他做到了超市副總。集團在郊外新開一家副食超市，阿東被調去做經理。
　　這年春天，氣候十分反常。本來應該春暖花開，卻接連下了幾場暴雪。往年這個季節，本地蔬菜已經大面積收割，可現在只能依靠大棚菜。即使是大棚菜，也有許多都凍死了。天寒地凍，路上結了厚厚的冰，外地菜根本運不進來，阿東撓了頭。超市青菜的儲備本來只能維持兩天，現在眼看著個個貨架都被清空了。
　　要知道，阿東的超市可是剛開張沒多久，而且是以運營蔬菜副食為主，現在沒了菜，超市空了半截，還賣什么？看著一個又一個顧客搖搖頭離開，阿東的眼睛都要冒火了。再這樣下去，他這超市干脆關門，省得在業內留下笑柄！他一面叫采購員四處催菜，一面聯系外地菜源，又和物流溝通。可是，一天下來，采購員幾乎是空手而歸。連續暴風雪，本地菜就是那些有限的大棚，菜價已經超過了肉價……
　　阿東氣得拍桌子。一大早，他帶著采購員親自去大棚，可是，平時合作良好的菜農都面露難色。他們不是不給阿東面子，實在是有難處。暴雪壓塌了半數的大棚，僅有的幾個每天都有人盯著收菜，而且已經提前收下了人家的預付款。私人菜販子可是遠比超市的運作快捷、迅速得多。
　　一連三天，超市無菜可賣。總部已經打電話給阿東，對他的運作能力表示了不滿。再這樣下去，即使總部不撤他，他自己也得卷鋪蓋走人了。
　　在屋子里轉來轉去，阿東絞盡腦汁兒卻想不出辦法。就在這時，突然有員工推門而入，興奮地大聲喊：“經理，有菜了！有菜了！綠色基地運來了菜，兩大卡車！”
　　阿東愕然。真的有菜了？推開員工，他三步并做兩步走出辦公室。果然，超市門口停著兩輛大卡車，車身標著“綠色基地”的字樣，車上都是新鮮蔬菜。阿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馬上叫來所有超市員工，連收銀員都一齊上陣，全部來運菜。他的心一直怦怦地跳著，生怕是菜送錯了地方，大卡車再調頭拉回去。而一旦他把菜卸進超市，想弄走就是不可能的了。
　　幾乎是火箭速度，兩大卡車菜，不到一刻鐘就全請進了超市。阿東大汗淋漓，卻心花怒放。蔬菜碼放在空空的貨架前，一眼望去，紅藍白綠，著實惹人的眼。阿東從來沒有感覺到，不過是很普通的蔬菜竟是如此的漂亮。不過，即使是現在，他心里仍然有些忐忑。“綠色基地”是省里最大的蔬菜基地，而且并不是他們的合作伙伴，現在怎么會突然運兩車菜來救急？詢問司機，司機說他們只管運菜，至于為什么運到這兒，得問經理。
　　
　　昂貴的比薩
　　
　　第二天一上班，阿東就驅車前往“綠色基地”。他要向經理當面道謝。有人領他進到經理辦公室，阿東看到一個漂亮摩登的女孩正在陽臺前澆花。她抬起頭，臉上露出笑。阿東謙恭地再三道謝，女孩走到阿東跟前，問：“不認識我了？”
　　阿東驚愕。他仔細打量女孩，卻想不起她是誰。
　　“我是常去吃免費比薩的李青啊。畢業時，你還送過我十張比薩券。”女孩笑吟吟地說。
　　阿東恍然大悟，這是那個打折女孩？他再次打量，當年的丑小鴨變成了現在的金鳳凰，他哪兒還認得出來？屈指算來，他們可是已經七年沒見面了。
　　兩人坐在沙發上，回想起往事，不禁感慨唏噓。大學四年，李青讀得格外不易。助學貸款很少，家里窮，她盡可能壓縮所有的開支。買最便宜的衣服，吃最便宜的飯菜，有空就去打零工。四年間，她吃的最好的飯菜就是超市的免費比薩。不過，最令她銘刻在心的還是那十張比薩券。畢業前，李青不停地參加畢業會餐，不是這個請就是那個請，可她卻請不起。她一直都在攢錢，想湊夠一百塊請同學吃飯，至少，畢業了不能再留下“摳門兒”的印象。 “你的十張獎券真的是救了我的急。我請了十幾個人來吃比薩，既別致，又有面子。在某種程度上，它維護了我的自尊。”李青說著，自嘲地笑笑：“當你很窮的時候，很自卑，自尊心就越發地強。”
　　阿東搓著兩手，憨憨地笑。李青看著他的樣子，也笑了。
　　“其實，我后來打聽過，根本沒有什么促銷中獎。這恐怕是你編的吧？我倒知道，食品柜工作努力的員工，曾得到過比薩獎券。”李青說著，目光直視著阿東。
　　阿東低下頭，沒有說話。其實，不只是那幾張比薩券是他編的謊，填宣傳單也不過是個幌子。他想叫李青多吃幾角比薩，至少它要比方便面、速食面有營養得多。或許正是這個理由，他才挖空心思變換花樣做新的比薩。如花的年紀卻如此困窘，甚至背上“打折女孩”這樣不雅的綽號，這讓他想到了自己。本來考上了不錯的大學，可家窮，念不起，所以只好出來打工。如果他上了大學，也會和“打折女孩”一個模樣吧？他從心底想幫她。
　　“我一直覺得，我運氣真的很好。在我最艱難的時候，卻有別人吃不到的比薩，這是何等的幸福？大學畢業進了這家公司，我工作格外努力，所以才在七年的時間里坐到了經理的位置。其實，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有一個愿望，想好好感謝你。免費的比薩，卻是最昂貴的比薩，千金難買。謝謝你。”李青由衷地說。
　　阿東心里陡然涌出一股熱流。他完全沒有想到，當年不過是動了小小的心思，李青竟一直都記在心里。那天，兩人談了很久。直到快中午，阿東才起身告辭。回到超市，阿東將車放進車庫，突然看到后座上放著一束花。他拿起來看，花心里有一張金卡和一張紙條：
　　因為一直記著免費比薩的美味，我用自己的積蓄開了一家小的比薩店。拿著這張卡，任何時間，你都可以品嘗到美味而免費的比薩。捏著金卡，阿東的臉上露出微笑……
　　（責編/鄧亦敏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