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對外戰略在很長一段時間還是要以應對恐怖主義或伊斯蘭極端主義的威脅為重心;美國加大對亞洲的關注并不表示美國的戰略重心向亞洲轉移。
隨著最后一批美軍作戰部隊從伊拉克撤出,一場歷時七年的伊拉克戰爭告一段落。伊拉克戰爭以及接踵而至的金融危機重創了美國的經濟實力,削弱了美國的霸權地位,挫傷了美國的民族自信心。隨著后伊拉克時代的到來,美國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是什么?對外戰略是否會出現調整?未來的中美關系將會怎樣發展?
固本經濟是關鍵
2010年8月31日晚,美國總統奧巴馬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發表演說,宣布結束長達七年的伊拉克戰爭,他表示,伊拉克的未來應交由伊拉克人民自行決定,現在是改變的時刻。而美國政府將把中心任務放在重振經濟上。
“今年5月出臺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用了大量的篇幅闡述美國國內面臨的經濟問題?!秶野踩珣鹇詧蟾妗繁臼且环菝绹鴮ν鈶鹇缘膱蟾?,但是今年的報告更像是一份國情咨文,這說明美國在推行對外戰略的時候,會更大程度考慮如何固本?!敝袊缈圃好绹彼L倪峰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指出。
伊拉克戰爭使美國經濟受到了重創。美國為此耗費了7000多億美元,戰爭費用超過了朝鮮戰爭和越南戰爭,成為了到目前為止美國耗資最多的一場戰爭。美國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斯蒂格利茨認為,如果把伊拉克戰爭對美國財政預算和經濟的總體影響考慮在內,伊拉克戰爭消耗了美國的資金多達3萬億美元。奧巴馬在撤軍演說中稱:“為了將伊拉克的未來交付到伊拉克人的手中,美國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我們派遣的年輕男女軍人在伊拉克付出了巨大犧牲,在國內預算緊缺的情況下投入大量資源支持這場戰爭。”
有分析認為,伊拉克戰爭是導致美國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的直接因素之一。在金融危機的作用下,美國經濟陷入了衰退。打著“變革”旗號上臺的美國總統奧巴馬就職以后著手處理的第一要務就是重振經濟。奧巴馬上臺伊始,通過了總額高達7000多億美元的救市計劃,在大規模的經濟刺激下,美國經濟雖然止跌回升,但形勢依然嚴峻。美國商務部今年8月份公布的數字顯示,第二季度美國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率僅有1.6%,預測第三季度也僅有1.7%,消費者信心進一步下滑,失業率高達9.5%,多數經濟學家對于經濟復蘇的力度都不抱樂觀態度。日前奧巴馬正計劃出臺新一輪的刺激措施,以扭轉民主黨在11月份中期選舉所面臨的頹勢。美國《紐約時報》近日發表的一篇評論文章指出,2012年美國大選的核心問題是經濟。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教授余萬里指出,“伊拉克戰爭以及金融危機使美國的國力受到了極大的消耗,美國一超的霸權地位得以削弱,在后伊拉克時代,美國需要考慮的首要問題就是要重振國力,維持其世界霸權地位”。
對中東地區的投入沒有減弱
美國在固本抓經濟的同時,其對外戰略是否會進行調整、重新布局呢?有媒體稱,美國已經將其戰略重心從反恐的中心地帶——大中東地區向其他地區轉移。對于這種說法,倪峰持保留態度。他指出,“美國并沒有因為從伊拉克撤軍,減弱對中東地區的投入,反而對這一地區的投入有所加大。美國的撤軍,也不是完全意義上的撤軍,美國在伊拉克仍然保留有5萬人的部隊”。余萬里強調,“美國的對外戰略在很長一段時間還是要以應對恐怖主義或伊斯蘭極端主義的威脅為重心,這個對手不同于國家,會不停地反復出現”。目前,美國在大中東地區仍然有很多棘手的問題有待解決。
其一,阿富汗問題還沒有得到解決,其解決的難度比伊拉克更大。阿富汗不是伊拉克,沒有伊拉克那么多自然資源,世俗化程度也不如伊拉克高。奧巴馬上臺以后,加大了對阿富汗的軍事投入。2009年12月,奧巴馬宣布向阿富汗增兵3萬人,同時確定從2011年7月開始撤軍;今年7月,美國國會通過一份總額達590億美元的撥款法案,其中的330億將用于阿富汗增兵和伊拉克戰場。雖然奧巴馬政府加強了對阿富汗的投入,阿富汗的安全局勢仍沒有得到改善。今年1月至今,已經有超過320名美軍士兵在阿富汗陣亡,超過了去年全年的美軍陣亡人數。另一方面,以美軍為首的北約駐阿聯軍的空襲造成阿富汗平民傷亡不斷,從而引發了阿富汗政府和民眾的強烈抗議,但是針對武裝分子的軍事打擊并沒有消滅塔利班,頻繁的暴力事件甚至已經威脅到9月18日阿議會選舉。與去年相比,今年上半年平民死亡人數上升了31%,其中3/4死于武裝分子的襲擊。而在對待塔利班問題上,卡爾扎伊出于自身利益考慮,傾向于同塔利班妥協,達成權力共享,而美國對此持保留態度。
其二,伊核問題更加迫在眉睫。倪峰指出,“如果伊朗一旦擁有核武器,這會改變整個中東地區的格局,對美國主導中東事務的領導地位形成極大挑戰”。6月9日,聯合國安理會通過了制裁伊朗的決議案。這是自2006年以來,聯合國第四次對伊朗實施制裁,也被稱為“史上最嚴厲的制裁”。決議禁止聯合國會員國向伊朗出口主戰坦克、裝甲戰車、大口徑火炮系統、戰斗機、攻擊直升機、軍艦、導彈或導彈系統;禁止伊朗進行任何與可運載核武器彈道導彈相關的活動。隨即,美國、歐盟、日本、韓國都出臺了單方面的制裁措施,對伊朗多家機構和經濟實體實施制裁。盡管如此,國際原子能機構(IAEA)的最新報告稱,伊朗仍在繼續鈾濃縮活動。
對于如何應對伊朗核問題,美國各界反應不一。美軍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馬倫上將8月承認,美國確有攻打伊朗的計劃。此言一出,外界一片嘩然。不僅美國對伊朗有動武的考慮,有關以色列計劃對伊朗核設施進行打擊的說法也甚囂塵上。倪峰認為,“美國確實存在動武的沖動,如果美國真的向伊朗動武,這場戰爭將會波及整個中東地區,美國將會陷入一個更加深不可測的泥潭里。美國人必須權衡再三”。
近日,美國政府向國會提交了向沙特阿拉伯出售軍火的一攬子計劃。據悉,這份清單包括價值600億美元的各類先進戰機,并可能附加另外300億美元的海軍裝備,以幫助沙特應對所謂的“伊朗威脅”。如果上述交易獲國會批準放行,將成為美國歷史上最大的一筆軍火銷售合同。此舉說明在應對愈加麻煩的伊核問題上,美國將不惜成本。
其三,美國不會放棄對巴以和平進程的主導,改善同穆斯林世界的關系仍是奧巴馬政府對外政策的重要一環。在奧巴馬看來,不解決巴以沖突,美國從中東地區獲取石油供應、改變在伊斯蘭世界中的形象以及遏制伊朗核計劃的努力都將受到不利影響。9月2日,中斷近20個月的巴以直接和談在華盛頓重啟,雖然談判到目前還未能取得突破,但是談盼得以重啟,其背后具有的深遠意義自不待言?;謴桶鸵院驼勔恢笔菉W巴馬上任以來親自主導的頭等大事,特別是在目前美國已經從伊拉克撤軍的情況下,此次談判對于維護美國在中東的領導地位具有重要意義。
“另外,我們還需注意,反恐戰爭爆發以來,美國同穆斯林世界的關系并沒有改善,反而趨于惡化,美國與伊斯蘭極端主義的斗爭是一個長期問題?!庇嗳f里指出。在今年的9.11事件九周年紀念日到來之際,在美國國內還出現了一基督教會牧師威脅焚燒《古蘭經》的丑聞,該牧師聲稱,“就是要通過這種方式向伊斯蘭極端勢力發出警告”。這一事件激起了伊斯蘭世界的強烈不滿,雖然事件最終得以平息,但使稍稍緩和的美國與伊斯蘭世界的關系再度陷入緊張局面。之前奧巴馬一度在伊斯蘭世界獲得較高的支持率,而日前有民調顯示,63%的阿拉伯人對奧巴馬的中東政策感到失望。
對亞洲地區更加關注
后伊拉克時代,美國是否會加大對亞洲的關注程度?對于這一點,倪峰表示出贊同。“但是這并不表示美國的戰略重點向亞洲轉移,應該說美國同時加強了對中東和亞洲地區的關注,這兩者是并行不悖的?!蹦叻逖a充道。
奧巴馬執政以來,確立了以全面性接觸為特征的東亞戰略布局。今年7月,希拉里再赴亞洲,先后訪問了阿富汗、巴基斯坦、韓國、越南,這是她年內第二次訪問亞洲(第一次訪亞是在今年2月)。對于此次希拉里訪問亞洲的目的,美國《世界日報》發表的一篇社論指出,希拉里的這次亞洲之行是要對付美國在亞洲地區的三場顯性和隱性的戰爭或者沖突,這對美國在這個地區的戰略定位和布局極為重要:第一場戰爭是舉世矚目的阿富汗戰爭。阿富汗總統卡爾扎伊承諾在2014年接管聯軍的軍事行動和國家安全,無疑保證了美國“光榮撤軍”的可能性。第二場戰爭是所謂的反恐戰爭。其中又以肅清阿巴邊境、斷絕塔利班后援為主要目的,這是希拉里走訪巴基斯坦的原因所在。第三場戰爭是一場威懾戰爭,或者說是潛在的隱性戰爭,也是希拉里此次亞洲之行的重點——造訪韓國,并部署喧嚷已久的美韓聯合軍演。文章還指出,從表面上看,美韓在黃海和日本海“展示肌肉”,是要“警告朝鮮”,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顯然也要借此遏制北京在海上力量的迅速崛起。在首爾,希拉里與美國國防部長蓋茨會合,與韓國舉行2+2的軍事、外交會議,顯示美國在這個地區的戰略手段是軍事威嚇與外交斡旋并舉。希拉里此次亞洲之行,針對中國的意圖相當明顯,顯示美國在撤出伊拉克,以及逐漸撤出阿富汗之后,軍事戰略的重點已經轉到中國周圍。
“不能由此得出結論,判斷美國的戰略重心已經發生轉移。如果美國存在戰略重心的話,目前還是不能離開反恐。奧巴馬政府加強對亞洲的關注,一定程度是在補布什政府落下的課,布什政府忙于反恐,忽視了東亞,錯過了東亞一體化的進程,美國擔心被排除在外。”余萬里指出。倪峰認為,“美國加大對亞洲、特別是對中國的關注,主要是因為伊拉克戰爭爆發以來,中美之間的力量對比發生了較大的變化,美國的危機意識在逐漸增強。奧巴馬在今年的國情咨文中強調,美國絕不當老二,在這一背景下,美國在加強維護其在中東地區傳統利益的同時,自然會投入更大的精力維護其世界霸權的地位,防范任何可能對它構成的威脅,比如中國的崛起”。
中美之間全面摩擦的時代將要到來?
美國加緊防范中國,是否意味著中美之間的沖突或摩擦會更加頻繁?我們看到,今年以來,中美在一系列問題上發生了碰撞:從谷歌事件、美國對臺軍售案、人民幣匯率到美韓聯合軍事演習、希拉里在南海問題上對中國“發飆”,中美關系可謂跌宕起伏。
“今年以來,中美摩擦加劇的趨勢非常明顯,今后中美關系會進入一個比較深的磨合期”,余萬里說道,“這是因為:其一,隨著中國崛起的勢頭越來越明顯,美國需要防范中國崛起所產生的一種不確定性,中國崛起會對東亞或整個國際秩序帶來怎樣的影響,如何去應對這種不確定性,美國需要采取哪些防范的措施,保證自身的利益;其二,中美雙方實力或差距的縮小對中美雙方的溝通與合作的方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過去中國奉行韜光養晦的外交政策,中美之間的合作許多停留在淺層次上、甚至是表面或形式上,尤其是中美之間的軍事交流。隨著實力的增強,中國應該采取什么樣的態度來應對美國、甚至是中國周邊的一些國家對我們提出的更高要求,比如增加政治透明度,承擔相應的國際責任等,這需要我們更多的思考”。
談到如何應對中美未來可能會產生的摩擦和沖突時,余萬里談到,“首先,需要對我們傳統的策略做些調整。過去我們總覺得對方很強,自己很弱,總是處于一種過于防范的心態,隨著我們力量的增長和利益的擴大,這種心態需要調整。比如需要我們承擔國際責任、展示意圖或展現力量的時候,我們應該積極表現。
再有,就是如何克服現行外交體制上的缺陷。我們老在講要統籌國際、國內兩個大局,但現行的外交體系存在缺陷,國際、國內兩個大局是分割開來的,碰見問題時,我們還是依靠外交部來處理,但是目前很多問題不是一個外交部就能夠承擔或處理得了的,比如說軍事問題、經濟問題等,這使得我們在面臨的問題和體制上的能力之間出現了差距,而且又缺乏相應的橫向協調機制,所以當我們面臨一些外交壓力、處理一些外交問題時總是忙于應對、顧此失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