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關于葉細細的傳說很多。比如,她睡過多少多少男生;比如,她的錢都是靠身體賺來的;比如,她高中的時候做過某學校老大的女人而那人為了她進了監獄;等等。無人知道真偽,傳說卻是越傳越玄乎,于是她成了這個學校的另類校花。
女生們在她身后不解地議論,葉細細長得很一般啊。最后她們不屑地得出結論:那些追求她的男生根本不是真的愛她,不過是因為她名聲差想跟她上床。這結論大概確實說中了某些葉細細追求者的心思,但陸子建卻一定不在其中。
一個很偶然的機會,陸子建和葉細細認識了。那時,葉細細還只是個大一新生,而陸子建卻是她大三的師兄了。第一次聊天陸子建著實吃驚于葉細細的坦率,他總覺得她在對自己暗示著些什么,以至于數次莫名的沖動滑過腦邊。不難想象,像葉細細這樣一個女孩邀請一個男人和她上床是多么的容易。忽然間,陸子建竟覺得自己喜歡上了她。那種感覺是難以用語言表述的,最大的特征便是心跳很異常。
今天太晚了,我不想回去了。葉細細這樣說著拉著陸子建的手走向學校附近的一家招待所。房間里只有一張床,她說累了,于是就毫不顧忌地把上衣脫下,倒在了床上。他緊張地看著她半裸的身體,有些發愣。她有著一個女人引以為豪的一切,可他卻忽然間沒有了做愛的沖動。他說,現在我不想和你上床。他幫她穿上衣服,緊緊地將她摟在懷里。葉細細覺得自己雙眼潮濕起來,她枕著陸子建的肩膀,像只小貓一樣依偎在他懷里。
這是葉細細遇到的第一個在這樣的情景下也能拒絕她身體的男人,她有點點受挫,但又莫名地生出一絲感動。
事后,葉細細在QQ里質問陸子建,為什么啊?是你傻還是我的身體不夠有誘惑性?
那邊慢悠悠回來幾字,不是我傻也不是你的身體不夠誘惑,是我懂得。
就這么幾個字,卻令葉細細很想哭,于是陸子建被她放到了心上最特別的那個位置上。
2
陸子建追起葉細細來。認真的,執著的,卻又是安靜的。
他給她買雪糕,買奶糖,買提拉米蘇。葉細細喜歡吃甜甜的東西。
他為她打熱水,為她做作業,甚至為她洗衣服。
可是,他什么也不說,哪怕是看到她和別人的男生勾肩搭背卿卿我我,他也只是眼里閃過一絲落寞與悲切,然后繼續用自己的方式對葉細細好。
葉細細呢,心安理得漫不經心地接受著他的好,她放出狠話,有個送上門的冤大頭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
葉細細鄭重其事地告訴陸子建,她特別喜歡壞女人這個詞,她的理想就是做個有魅力的壞女人。她說,你知道嗎,有人說我媽就是一個傳說中的壞女人,她搶走了別人的丈夫,生下我,又被那人所拋棄,別人說她是報應,可她才沒有以淚洗臉,相反,每天容光煥發光鮮亮麗地生活,把我養大。我就覺得我媽特有魅力。我也要做像她那樣有魅力的壞女人。
陸子建嘿嘿一笑,說,我覺得你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
他這么說大概是有些諷刺意味的,可是葉細細才不管,當恭維話來聽,高興起來,繼續說,我媽說了,做人的姿態要高昂,哪怕不被人愛,哪怕再不如意,也要端起姿態。
陸子建說,所以你對愛情不以為意。
葉細細愣了一下,說,我推薦你聽一首歌吧,張惠妹唱的《卡門》,我特喜歡那首歌,里面唱啊,愛情不過是一種普通的玩意一點也不稀奇,男人不過是一件消遣的東西有什么了不起,什么叫情什么叫意,還不是大家自己騙自己,什么叫癡什么叫迷,簡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戲。
陸子建搖頭道,我相信真愛,我希望你也相信。
3
后來,陸子建想,如果黎翔沒有出現,也許終有一天,葉細細會被自己感動,愛上自己,做自己的愛人。
然而,這世上沒有如果,葉細細大三那年,黎翔出現了。在校園里本就大名鼎鼎的葉細細因為這個寶馬男而更加的聲名大噪。黎翔時常開著寶馬車來學校接葉細細,是個有錢的男人,三十出頭,中等身材,常穿普通的棉料襯衫,溫謙有禮的樣子。他為人低調,可那寶馬在校園里實在太顯眼。于是,關于葉細細被大款包養的故事傳遍了校園的每個角落。
葉細細是在酒店里做啤酒促銷的時候認識黎翔的。從遇到黎翔的那一刻,葉細細便認為他和她的生命曾經一定有過千絲萬縷的濡染和滲透。那個名字讓她打激靈般地想起那個多年前就開始不斷匿名給她助學金的人。她只是無意識地想要接近他,而他卻真的愛上她。
彼時,陸子建已經畢業,在一家公司做程序員,在同齡人中算是收入頗高的了。他在母校租房住,只為了有更多的時間接近葉細細照顧葉細細。很長一段時間,陸子建都只是從葉細細嘴里聽說黎翔這個人,他以為自己的心已經足夠堅硬到承受她的所有,然后繼續以低姿態等待她。
然而,后來,當他親眼見到葉細細和黎翔在一起的畫面時,他的心還是被深深刺痛,就好像是一塊完好無缺的玻璃摔到了地上,支離破碎,七零八落。
4
陸子建26歲生日那天,葉細細答應陪他一起過。
在陸子建租的房子里,他們喝了一些酒,帶著酒勁,他把她按到了床上,狂吻她的嘴,他的手也不自覺地一點一點觸摸她的身體,伸手掀開她的裙子,脫下她的黑色蕾絲內褲。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反抗,眼睛直直的望著天花板,只是眼角漸漸地流下了一滴眼淚。那滴眼淚仿佛一盆涼水,劈頭蓋腦地淋在了陸子建身上,突然他就酒醒了,徹底地醒了,他知道了自己在干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他放開她。
對不起,對不起,葉細細,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和我在一起吧,我會好好保護你,給你幸福的。一直很安靜的陸子建終于向葉細細告白。
葉細細怔了一下,繼而大笑起來,笑得眼淚流了一地。陸子建緊緊抱住她,她卻在他耳邊輕聲說,我不會做你女朋友的。
為什么?因為黎翔嗎?陸子建流出淚來,他覺得太累了,愛上葉細細是一件極累人的事,可是此時,他仍然緊抱著她,用力地抱住,仿佛生怕稍微一松懈她就會永遠地消失。
葉細細沒有回答,事實上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此時被陸子建緊緊抱在懷里的自己有種刻骨的心痛感,她真想長睡不起,永永遠遠就這樣沉醉在他溫熱的懷里。
她的心理活動,陸子建看不到,也就無從知曉,否則的話,也許她和他后來的生活會是另一番模樣。
消失的人不是葉細細,而是陸子建。第二天,他就辭職離開了這個城市,換了手機號,切斷了所有和葉細細的聯系。他最后留給葉細細的一條短信,祝你幸福。
他QQ里最后一個日志是,葉細細,無論怎樣,讓我深深地喜歡你。當你16歲時,你已經表現得像是20。你已經開始具有心計和演技,開始學會淺淺地賣弄風情。當你20歲時你已經透支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當你25歲時,你已經開始迅速地老去。而無論怎樣,讓我先這樣的喜歡你,以漸漸碎裂的心,和漸漸降至冰點的血液。
葉細細終于不管不顧地放聲痛哭,眼淚鼻涕混雜著眼影和睫毛膏濕淋淋地掛在臉上。
5
大學畢業那年,黎翔買了5克拉的鉆戒給葉細細向她求婚。但是,葉細細沒有接受鉆戒,拒絕了他的求婚。
葉細細想起,四年前,那時候,倔強如她,是不肯輕易接受任何施舍的,可一想到觸手可及的大學夢,她不得不放低頭顱,竊自向高中部的主任要來申請書,再密密匝匝地填滿。自此,那個素未謀面的陌生男子便開始不間斷地給她錢款。她良心不安,跑去教務處查,教務處的老師遵循了資助人的意愿沒告訴她,只說人家署名理想。
理想,黎翔。這樣的巧合太奇妙。特別是葉細細探測性地旁敲側擊他是否資助著N中一個女生時,他若蜻蜓點水的那聲“嗯”重重地烙在了她心頭。于是,她試著對他好,她以為自己愛上或者是會愛上黎翔。然而,陸子建的離開卻抽走了她心里所有的愛,想起陸子建,她的心就密密匝匝地疼痛起來,她想起那年陸子建曾認真地對她說,我相信真愛,我希望你也相信。
夜深人靜時,葉細細躺在床上想起陸子建,便會自言自語道,陸子建,我不做壞女人了,你回來好嗎?
雖然這樣,她并沒有試著去主動找他。她安慰自己,相見不如懷念。
很多年前,當葉細細的母親還是一個純情文藝女青年時,愛上一個老男人的文字,她說他的文字很有氣質,她想字如其人,于是通過文字她愛上了那個老男人。于是她不顧艱險跋山涉水去找他,原本只為見他一面,誰想她和他卻擦出了最美的愛情火花,他們以為那火花會燦爛耀眼直到永遠,于是不顧一切沖破層層枷鎖只為在一起,然而,諷刺的是,他們歷經千辛萬苦終于走在一起后卻發現彼此根本不適合,浪漫沒了,甜蜜沒了,有的只是永無止境的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戰爭。他們累了,一種透著絕望的累。在他們有了愛的結晶時,他們的感情卻無路可走到了盡頭。
沒有人比葉細細更清楚,她的母親在這場失敗的感情里受傷有多重,母親每個深夜里的輕嘆長吁低聲啜泣,她都聽到。所以,在她看來,不管母親在外人面前笑得多美,眼里都溢滿說不清道不明的凄苦。母親仿佛在那場感情里已經耗盡了生命里所有的力氣。終于在葉細細12歲那年,母親自行了結了生命。
所以,葉細細愛著陸子建,越是真心愛著,卻越不敢完全接近,怕沒有距離的接近便失去了安全感,怕母親的命運輪回到自己身上……
6
多年后的一天,依然單身的葉細細去一個客戶公司辦事,客戶公司離母校很近,于是,辦完事后她去了母校。
她在母校的呱呱小吃城要了一份酸辣粉一杯果汁,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當年,她和陸子建就常常坐這個位置。正想起,眼前多出一個人,帶點驚喜的聲音,葉細細!
葉細細抬頭看,居然是陸子建,他看起來好像沒太多的變化。她深深地笑了。陸子建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他問,你和黎翔結婚了嗎?
葉細細淡然地笑了笑,說,沒有。其實我根本沒愛過他,我只是感謝他,他當年易名為理想資助過我上大學,當時我沒有區分好感謝和愛,可是后來明白了這之間的區別。
啊?陸子建張張嘴,想說點什么,終究沒說。這時,一個美麗的女子牽著一個可愛的2歲左右的小男孩朝他們走來,小男孩撲到陸子建懷里,叫道,爸爸。
葉細細的手猛地抖了下,還沒反應過來時,陸子建已為她作介紹,我兒子,晨晨。晨晨,叫阿姨。這是我太太,張曉然。這是我大學的師妹,葉細細。
葉細細努力保持笑容,盡量不讓自己失態,贊美道,好幸福的一家三口,我好羨慕。
呱呱小吃城里放著音樂,《思念是一種病》。張震岳從一個喋喋不休無法自處的煩惱少年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歌者,那樣得體的平靜憂傷。時光就這樣過去。葉細細終于從陸子建的最愛變成了陸子建的師妹。
7
有一件事,葉細細永遠也不會知道了。在她人生最黯淡蕭瑟的光景里,易名理想后往她的銀行卡里打一筆筆不大不小的款的那個人,不是富甲一方的黎翔而是一邊讀書一邊給人編程掙得一點點微薄薪水的陸子建。他早就認識葉細細,他和葉細細有相似的成長經歷,他心疼她,仿佛心疼另一個自己。在彼此成長的若干年后,神笑著將他們的命運之線相交,但是,因為種種原因,他們又終于還是錯失了彼此。而黎翔也沒有欺騙葉細細,只是他資助的是同一所學校另一個女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