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科技術語的審定與統一

黃昭厚

(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北京 100717)

談談科技術語的審定與統一

黃昭厚

(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北京 100717)

科技術語是反映專業概念的一種形式和意義結合的語言符號,統一和規范科技術語是促進科技可持續發展的內在要求。在術語審定工作中,既要堅持原則,又要實事求是,同時要注意搞好兩岸科技術語的對照工作。

術語,譯名,統一

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不斷產生新學科、新概念、新理論、新方法,也相應地不斷產生需要定名的大量科技名詞。

一 科技術語的現狀與審定統一的必要性[1]

長期以來,中國科技術語由于不是由一個統一的權威機構負責定名,而是由科技領域的專家、翻譯家自己譯出或定名,他們各自采用的定名方法、翻譯方法可能不同,遣詞用字的習慣也可能不同,再加上實際運用中各行各業還有習用問題,因此存在不統一的現象,有時甚至處于相當混亂的狀態。如 ergonomics這個詞,據統計竟有人機工程學、工作環境改造學、功效學、功力學、人體工程學、爾剛學……16個譯名。chromatography這個詞在近幾十年來就有色譜技術、色譜學、彩譜分離、層析法……十多個譯名。redundancy有羨余性、多余信息、剩余度、冗余技術……八個譯名。另外同一概念的外文術語在不同學科中具有不同中文名稱的例子是很多的,如 vector在數學中定為向量,在物理中定為矢量;macromolecule在生物學中稱大分子,在化學中為高分子。至于同一學科中,同一概念的外文被譯為不同的中文,例子也很多,如 probability稱為概率、幾率、或然率,complex稱絡合物或配合物。而不同概念的外文譯為同一中文或同一外文譯成不同概念的中文,如 quality和 mass均稱質量,sonar譯為聲納和聲吶。還有同一概念具有不同中文及外文術語的例子,如數理邏輯mathematical logic和符號邏輯 symbolic logic概念完全相同。另外以外國科學家命名的術語也十分混亂,如物理學家 Kelvin被譯為開爾文、開爾芬和凱爾文,化學家 Pauling被譯為鮑林和泡令。凡此種種,不勝枚舉。

上述例子充分說明中國科技術語的混亂狀況。統一科技術語對科技知識的傳播、新學科的開拓、新理論的建立、國內外科技交流、學科和行業間的溝通、科技成果的推廣使用和生產技術的發展、科技圖書和教材的編纂出版、文獻的檢索、科技情報的傳遞及貿易等方面都是必要的。特別是計算機技術的推廣使用,對統一科技術語提出了更迫切的要求。

二 科技術語審定與統一的原則[2]

科技術語是反映科技專業概念的一種形式和意義結合的語言符號(詞或詞組)。對中國科技術語的定名,根據術語特征,概括起來,有以下幾條原則。

1.單義性。即科技術語是單一的、專用的。從理論上講,任何一個概念只能有一個專門固定的術語,即“一詞一義”。在審定術語時,對一個概念具有多個名詞的,應根據與概念相符程度,只定一個術語。如大氣科學中 nowcasting就有臨近預報、現時預報、現場預報、即時預報和短時預報等五個名稱,現均統一為“臨近預報”。地理學中 overland曾被譯為坡面水流、坡面漫流、地面徑流、陸面水流、表面水流……八個詞,現統一為“坡面流”。另外有些詞,如生理學中的 transport、transfer、transduction、transmission和 conductance等詞義相近,譯名混亂,現分別被定名為“轉運”“轉移”“轉換”“傳遞”和“傳導”。

2.科學性。指定名要從科學概念出發,準確而嚴格地反映所指事物的特征,據科學內涵定出“名符其義”的名稱。如 noise曾稱噪音。在中國古書中早就有關于聲和音的區別記載,成調之聲即有規律的聲才叫音。故現定名為“噪聲”。precession曾稱“進動”,該詞的含義具有既旋且進的特點,現改定名為“旋進”。polytrope曾稱“多層球”,指的是按多方物態方程建立的恒星結構的模型,根本沒有“層”的含義,現定為“多方球”。forest mensuration原稱“測樹學”實際指的是對整個森林的測量,現定為“森林測計學”。cesarean section原定名為“剖腹產術”,現定為“剖宮產術”,含義更準確。uncertainty relation原為“測不準關系”,實無“測”的含義,現定為“不確定度關系”。

3.系統性。即術語在一個學科以至相關領域中不是孤立的,隨機的,而是一個合乎分類學的有機組成部分。術語的系統性可包括三方面,即學科概念體系、邏輯相關性和構詞能力。如：

半導體 半導體器件 分立器件 晶體管場效應晶體管

電導率 電阻率 電容率 磁導率 磁阻率磁化率

左導數 右導數 上導數 下導數

細胞 細胞核 細胞質 細胞體 細胞膜

在審定術語時,要充分考慮術語的概念體系,包括上位與下位 (屬與種)概念關系,整體與部分關系,部分與部分關系,以及時間、空間和因果聯系的關系,以期達到系統化。

4.簡明通俗性。指定名應簡單明了,使人易懂、易記、易寫,便于使用。如 television電視,feedback反饋,diffraction衍射等定名既簡短又明了。但有些外文詞或由外文詞首字母構成的縮寫詞,譯全名則太長,使用不便,且不利于產生派生詞。如radar原系 radio detection and ranging的縮寫詞,曾譯為“無線電探測”,現定為“雷達”。又如 phase shift原稱“相位移”,現定為“相移”。又如 A IDS,其全譯名為“獲得性免疫缺陷綜合征”,現定為“艾滋病”。另外還有的術語如 sampling with probability proportional to prediction,很難譯出一個簡明的中文名稱,現定名為“3P抽樣”。

5.習慣性(或約定俗成)。即有些術語的定名雖不盡合理,不太名符其義,但已使用很久,應用范圍很廣,大家都已習慣,則宜沿用,而不宜輕易改動,否則會造成新的混亂,不利于統一。如mechanicalmotion并非指簡單的機械運動,天體運動也是重要的方面,因此一些專家建議改稱“力學運動”,但多數人認為這一混亂源于外語,國際國內沿用已久,不宜改動,現仍定名為“機械運動”。在力學科學則變為“力學運動”,又稱“機械運動”。又如panda稱為“熊貓”,其實它并非貓科,而屬熊科,但如稱貓熊,不易為廣大群眾所接受,故不宜改。

習慣性的另一含義是盡量利用已有漢字,不造新字,不用古字和生僻字。據語言學家研究,漢語大約有 4800多個語素 (包括單音詞和單音詞素),而英語只有 4000多個語素 (英語科技詞素只有1200個左右)就可以造出一切名詞術語。我們用4800多個語素 (只需 4000多個漢字)同樣可以造出一切術語。

6.中文特性。即術語定名要體現漢語表意文字的特點,即“望文生義”,一看有中國味。如“金星”“木星”等就具有中國特色,而不宜采用外來術語的“愛神”(Venus)和“大力神”(Jupiter)的譯名。對外來術語應盡量采用意譯而不是音譯,如 Laser是LightAmplification by Stimulated Emission of Radiation的縮寫詞,曾有光受激輻射放大、激射光輻射放大、光量子放大、受激發射光、萊塞……等幾個譯名。后采用錢學森同志推薦的名定為“激光”,深受大家歡迎。

7.國際性。指術語定名應盡可能采用國際通用的術語和符號,特別是由希臘語或其他外來語的詞素構成的術語。如 X-ray定為“X射線”,α-particle定為“α粒子”,β-decay定為“β衰變”。還有些由外文詞首構成的詞,已被廣泛接受不再譯出。如BASI C(語言)、不采用初學者通用的符號指令碼(語言),還有 FORTRAN(語言),DNA旋轉酶等。

三 外國自然科學家的譯名和統一[3]

以外國科學家命名的術語有些可采用意譯定名。如 Kaschin-Beck disease不采用“卡 -貝二氏病”,而據含義采用中國習慣的“大骨節病”定名; Bartholin cyst不采用巴多林氏囊腫,而采用意譯的“前庭大腺囊腫。”

但多數外國科學家以音譯定名時,則應遵守下列幾條原則：

1.名從主人。姓名的讀音,應以本人所在國家的習慣為準。例如在 Haro Gala-xy這條術語中, Haro是墨西哥天文學家,1976年前多譯為“哈羅”,后按西班牙語,該術語定為“阿羅星系”。又如大家熟知的美尼耳氏綜合征,但Meniere是法國人,現按法語讀音定名為“梅尼埃綜合征”。

但這一原則在遇見下列情況時會發生困難：

(1)國籍不明。如 G.Cantor父母是猶太人,父親生在丹麥,他本人生于彼得堡,而長期居住在德國。對他的譯名就不太好定。現沿用習慣譯名為“康托爾”。

(2)使用多種文字的國家,有時難以判斷發音。如Bernouli是瑞士家族,但瑞士無本國文字,使用德、法、意等國文字。按德語發音則為“伯努利”,按法語發音則為“貝爾努意”。中國科學界習慣按德語譯音定名。

(3)原籍某國,但長期在另一國家居住。如Viete是法國人,法語發音為“維埃特”,而他的著作采用拉丁文,署名也是拉丁拼法 Vieta,故譯為“韋達”。

2.尊重規范。目前中國尚缺乏一個很完善的、標準的譯名規范。據外國科學家譯名協調委員會制定的譯名通則,“外國科學家譯名以漢字音譯為主,力求準確和規范化,……譯新名時原則上參照新華社編的有關譯名手冊和地名委員會制定的譯音表”。上節中的“阿羅”“梅尼埃”等例就是按規范定的名。一般來講,在對應音節漢譯的用字上,劃分得粗一些比細一些更便于統一,如“耳”、“爾”宜盡量統一為“爾”,“喇、拉”盡量統一為“拉”,“忒、脫、特”盡可能用“特”。當遇譯名手冊與譯音表二者譯名不統一時,則需經譯名協調委員會討論商定。

3.約定俗成。對于科學界通行很久,人所共知的譯名,即使發音不夠準確或用字不夠妥當,一般也就不宜再改了,否則會產生更多的分歧。如牛頓、愛因斯坦、笛卡爾、歐幾里得等科學家的譯名并不規范,但不宜改動了。在協調譯名時,應明確哪些是該學科已約定俗成不宜改動的,哪些是可與其他學科協調,能夠更動的。如物理學中的“焦耳”一名,已使用很廣泛了,“耳”字就不宜改動。其wb譯名中的“耳”字一般可規范為“爾”字,如“威耳孫”可規范為“威爾遜”。

4.服從主科。當遇到各學科同一外國科學家譯名不一致,而譯名又都基本合理時,就應本著“服從主科”的原則來定。即考察該科學家主要在哪個學科貢獻最大,知名度最高,譯名就按該學科來定,別的學科向其靠攏。如 Bessel,天文學界曾譯為“白塞爾”,但他主要是教學家,現從數學界定為“貝塞爾”。Eular在物理學方面有過不少貢獻,被譯為“歐勒”,但他主要是數學家,現從數學定為“歐拉”。Auger shower被地球物理學界譯為“奧格族射”,但Auger是法國人,現從物理學定為“俄歇簇射”。

5.其他方面

(1)日本人名的表達。在外國自然科學家譯名通則中曾規定“使用漢字和曾自選漢名的外國人,可直接采用其漢名(包括日本漢字)”。天文學名詞中有一位日本天文學家,其日本名為はャし,英譯名為 Hayashi,其日文漢字為“林”。為避免與其他姓林的科學家混淆,現據其全名定名為“林忠四郎”。

(2)人名簡稱。當一個外國科學家姓氏較長,譯成漢字字數多且讀起來困難時,學術界常把譯名簡化,使構成的名稱也較簡短。如 Gregory應譯為“格里高里”,Gregorian Year則簡化為“格里年”。又如Cassegrain focus全名為“卡塞格林焦點”,現簡化定為“卡氏焦點”。在人名中現除單音節的加“氏”外,多主張取消氏。如 Feulgen stain不稱“富爾根氏染色”,而定為“富爾根染色”,Hertzsprung-Russell diagram不稱“赫 -羅二氏圖”定為“赫羅圖”。

四 在術語審定工作中,既要堅持原則,又要實事求是

1.堅持“一詞一義”,對個別一詞多義者分別定名。

(1)一個外文有兩個不同含義的中文術語。如物理中 constant有常數和常量兩個術語,常被混用,現將無量綱的常量稱為“常數”,帶量綱的則為“常量”。又如 pressure有“壓力”和“壓強”兩個術語,而這兩者概念是完全不同的。壓強專指單位面積上承受的壓力,定名時就分別定為兩條。galaxy有星系和銀河系兩個術語,而星系要比銀河系大500倍。現分別定為兩條,將銀河系的英文字首大寫即 Ga1axy,以示區別。

(2)一個中文術語有兩個不同含義的英文。如天文中 great elongation與 elongation均按習慣定名為“大距”,但兩者含義不同。后者指“天極與天頂之間上中天的恒星在周日運動過程中,其平徑圈與子午圈交角達到極大時的位置”,前者指“內行星或距星距角達到極大時的位置”,在定名時分別注明兩個術語的定義。

(3)一個外文在不同學科中具有不同含義的兩個中文術語還是不少的,這也是允許的。如plasma在物理學中為“等離子體”,而在醫學中為“血漿”;radio在電子學中稱“無線電”,而在天文學中為“射電”;conductor在物理學中稱“導體”,數學中為“前導子”。

2.科學性與約定俗成有矛盾時,應服從科學性。如天文學中 Greenwich過去已習慣稱為“格林威治”,實際上其中 w是不發音的,過去譯錯了。后來天文學界一致認為必須改正,定名為“格林尼治”。在地學中 lagoon一詞長期以來多被稱為“瀉湖”實際上是“潟湖”的誤寫和誤稱。地學界各學科協調時,一致認為應予糾正。現定名為“潟湖”。還有醫學中大家熟知的“心肌梗塞”一詞,實際上血管可以阻塞,肌肉是不能阻塞的,應定為“心肌梗死”。

3.副科應服從主科,主科也要尊重副科,注意加強協調。如 probability,物理學中稱“幾率”,后為服從作為主科的數學而統一定名為“概率”。discrete在物理學中稱“分立的”,后從作為主科的數學定為“離散的”。coefficient of stiffness和 coefficient of rigidity都曾譯為勁度系數、倔強系數和剛度系數,物理學科定名時,考慮到工程學科的意見,僅淘汰掉倔強系數,其他作為同義詞“又稱”處理。

五 要加強與臺灣科技術語的統一

目前科技術語的定名,不僅大陸上存在著不統一,在大陸與港、臺之間也存在著不統一。如 aging大陸稱老化,臺稱加齡;classical mechanics大陸稱經典力學,臺稱古典力學;cosmology大陸稱宇宙學,臺稱宇宙論;laser大陸稱激光,臺稱鐳射;midoceanic ridge大陸稱洋中脊,臺稱中洋脊;minicomputer大陸稱小型計算機,臺稱迷你電腦;space shuttle大陸稱航天飛機,臺稱太空梭;software大陸稱軟件,臺稱軟體。

要實現祖國統一,語言文字、名詞術語的統一是基本的一環。為此,在科技術語的審定與統一工作的過程中,將通過各種途徑征求港、臺地區科學家的意見,并出版審定公布名詞的海外版 (繁體字本),加強交流,創造條件,以求達到最后的統一。

附注：

本文曾在內刊《自然科學術語研究》上予以刊載。此次公開發表前,作了大幅修改。

[1]梁際翔,黃昭厚.談談外來科技術語的翻譯和訂名問題[J].中國科技翻譯,1988(2)：39-43.

[2]吳鴻適.關于科學技術名詞術語翻譯規范化問題 [J].中國翻譯,1988(3).

[3]梁際翔,黃昭厚.談談外國自然科學家的譯名和協調統一問題[J].中國科技翻譯,1988(1)：55-57.

Validation and Unification of Terminology

HUANG Zhaohou

Te rm inology is the linguis tic sym bol of form and m eaning to desc ribe the concep t.To regula te te rm s is the requirem ent to p rom ote sc ience.W e m us t up hold the p rinc ip les of te rm w ork,and a lso imp rove the comm unica tion and coop e ra tion be tw een the s tra its.

te rm inology,trans la tion,unifica tion

N04;H083

A

1673-8579(2010)01-0018-05

2009-10-22

黃昭厚(1931—),漢族,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編審,主要從事科技名詞的審定和研究工作。通信方式：hzh193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