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和朋友應邀到某大學演講。關于題目,校方讓我們自選,只要和青年的心理有關即可。
正式演講的時候,我心中忐忑不安。會場設在大禮堂,兩千多座位滿滿當當。過道和講臺上都有學生席地而坐。演講一開始。我做了一個民意測驗。我說大家對“死亡”這個題目是不是有興趣,我心里沒底。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到這個題目之前,思索過死亡?
此語一出,全場寂靜。然后,一只只臂膀舉了起來。那一瞬,我詫異和訝然。我站在臺上,可以縱觀全局,我看到幾乎一半以上的青年人舉起了手。我明白了有很多人曾經認真地想過這個問題,比我以前估計的比例要高很多。后來,我還讓大家做了一件事——書寫自己的墓志銘。有幾分鐘的時間,整個會堂安靜極了。很多人咬著筆桿,滿臉滄桑的樣子。我很抱歉地想到,這個不詳的題目,讓風華正茂的青年人提前一老了。
大約五分鐘之后,臺下的臉龐如同葵花般地仰了起來。我說:“好,不知有沒有哪位同學,愿意走上臺來,面對著老師和同學,念出自己的墓志銘?”
出現了一片海浪中的紅樹林。我點了幾位同學,,請他們依次上來,但更多的臂膀還在不屈地高舉著,我只好說: “這樣吧,愿意上臺的同學就自動地在一旁排好隊。前邊的同學講完之后,你就上來念。先自我介紹一下,是哪個系哪個年級的,然后朗誦墓志銘。”
那一天,大約有幾十名同學念出了他們的墓志銘,后來,因為想上臺的同學太多,校方不得不出動老師進行攔阻。
這次演講,對我的教育很大。人們常常以為,死亡是老年人才需要考慮的問題,這是誤區。人生就是一個向著死亡的存在,現代醫學把死亡用白色的幃帳包裹起來,讓我們不得而知它的細節,但死亡頑強前進,它是無所不能的,沒有任何力量能夠抗拒它。
一個人年輕的時候就思索死亡,和他老了才思索死亡,甚至死到臨頭都不曾思索過死亡,這是完全不同的境界。
知道有一個結尾在等待著我們,對生命的寶貴。對光明的求索,對人間溫情的珍愛,對丑惡的揚棄和鞭撻,對虛偽的憎惡和鄙夷,都要堅定很多。
那天在禮堂的講臺上,有一段時間,我這個主講人幾乎完全被遺忘了,一個又一個年輕的生命為自己設計的墓碑,將所有的心震撼。有一個很靦腆的男孩子說,在他的墓志銘上將刻下——這里長眠著一位中國籍的諾貝爾獎獲得者。臺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我想,不管他一生是否能夠真正得到這個獎章,但他的決心和期望。已經足夠贏得這些掌聲。
“這里安息著一個女子,她了結了她人生的愿望,去了另外的世界,但在這里永生。她的一生是幸福的一生,快樂的一生,也是貢獻的一生。無憾的一生。雖然她長眠在這里,但她永遠活著,看著活著的人們的眼睛。”
“我不是一顆流星。”
“生是死的開端。死是生的延續。如果我五十歲后死,我會忠孝兩全,為祖國盡忠。為父母盡孝。如果我五年后死去,我將會為理想而奮斗。如果我五個月后死去,我將以最無私的愛善待我的親人和朋友。如果我五天后死去,我將回顧我酸甜苦辣的人生。如果我五秒鐘后死去,我將向周圍所有的人祝福。”
怎么樣?很棒,是不是?
按照哲學家們的看法,死亡的發現是個體意識走向成熟的必然階段。一個人的心理健康,更是和他的生命觀念、死亡觀念息息相關。你不能設想一個對自己沒有長遠規劃的人,會有堅定、健全、慈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