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巴西當地時間2010年8月1日下午6時08分(北京時間8月2日清晨5時08分),聯合國世界遺產大會的會場,氣氛異常緊張。
同為今年申報項目的河南登封“天地之中”早在一天前就順利通過表決,成為世界文化遺產成員地。而申報自然遺產的中國六地丹霞,則在表決時間上一拖再拖。這讓龍虎山申遺代表團成員、鷹潭市委書記楊憲萍焦急萬分。幾天來,討論過程變幻莫測,代表團成員也在焦慮不安中期待奇跡出現。
楊憲萍說,之所以會令人焦慮不安,就在于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提交的意見有“通過”“定期通過”“無限期通過”和“不列入”4種,其中對中國丹霞的意見竟然是“無限期通過”。在現場辯論時,個別國家代表對中國丹霞申報提出質疑,甚至在現場贏得很多掌聲。
面對此情,中國丹霞申遺專家以事實說話,經過40分鐘的緊張辯論,最終中國丹霞被世界遺產委員會認可世界自然遺產4條標準的第七、第八兩條標準:絕妙的自然現象或具有罕見自然美的地區;地球演化史中重要階段的突出例證,包括生命的記載和地貌演變中的發展過程或顯著的地質、地貌特征。
在投票時,世界遺產委員會21個成員國的其他20個成員(中國是成員國,必須回避)中,有16個成員國投支持票,中國丹霞以壓倒性的票數獲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批準。喜訊傳來,國人無不歡呼雀躍,感動之余,回溯幾十年的丹霞申遺歷程,我們不由感慨萬千。
丹霞地貌,
記錄生命循環的地球故事
丹霞地貌是由中國地質學家命名的地貌學名詞,指的是一種有著特殊地貌特征以及與眾不同的紅顏色的地貌景觀,目前中國已發現并被證實的丹霞地貌共有800余處,分布在20多個省份。
有關專家介紹,“中國丹霞”申報世界自然遺產,主要符合聯合國《世界遺產公約》和《執行世界遺產公約的操作準則》中申報世界自然遺產的第七和第八條標準。中山大學教授彭華說,此次“捆綁申遺”的中國六大丹霞地貌,分別屬于這一地貌發育的“青年早期”貴州赤水;“青年晚期”福建泰寧;“壯年早期”湖南崀山;“壯年晚期”廣東丹霞山、江西龍虎山和龜峰;“老年期”浙江江郎山。講述的是“中國丹霞”從“侵蝕量最小”到“侵蝕量最大”的完整的“自然故事”。
此次申報提名項目中面積最大的赤水丹霞,核心區面積273.64平方公里,屬“中國丹霞”中構造抬升初始發育的青年早期丹霞。
赤水丹霞“丹山-碧水-翠林-飛瀑”結合了雄偉與秀麗、動態與靜態等美學元素,是丹霞自然美的典范,在地質地貌價值方面,赤水丹霞雄偉、高大的高原峽谷型丹霞地貌,又是中國青年早期丹霞地貌的杰出代表。
再比如處于“壯年期”的江西龜峰“無山不龜,無石不龜”,整個景區就像一只碩大無朋的昂首巨龜。
處于“老年期”的浙江江郎山丹霞,三爿高約319米的巨石凌空而起,是全球迄今已知的最高大的陡崖環繞的礫巖孤峰。
專家心血,
經歷四代研究與17年艱辛
已有四代學者為之而付出了辛勤的耕耘:1928年,中山大學的馮景蘭教授將構成丹霞山的紅色砂礫巖命名為“丹霞層”。隨后,同校的陳國達教授于1938年提出“丹霞地形”概念。此后,“丹霞地貌”的概念被中國地理學者沿用至今。經吳尚時、曾昭璇、黃進等人師傳,到如今已有四代研究者。
彭華,就是當代研究丹霞學者的標桿。
早在上世紀80年代,這位中山大學的老教授就來到了丹霞山研究。“可能是憑一個地學工作者的專業敏感吧,我第一次見到它,就被它震懾了,感覺僅僅作為‘廣東四大名山之一’太委屈它了。”彭華深情地說,從那以后,幫丹霞山爭取更高的品牌,成了發自內心的沖動,“有了更高的品牌不僅可以更好地發展旅游,更希望這個品牌形成更強的保護壓力,制約不合理開發和破壞性建設,使之可以為全人類永久共享”。
從此,彭華一邊潛心丹霞地貌的學術研究,一邊以核心專家的身份,推動丹霞山從“地方名山”一步一步地升級為“中國名山”和“世界名山”:推動丹霞山成功申報國家重點風景名勝區、國家地質公園、世界地質公園,直至世界遺產。可以說,他是名副其實的丹霞山“總設計師”。
在1993年第一屆全國旅游地貌學術討論會上,彭華就提議丹霞山申遺。之后7年里,韶關市幾經研討,均認為“暫時不宜”而擱置。2004年初,丹霞山成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定的首批28家世界地質公園之一。彭華再次提出,丹霞山的下一個目標是申報世界自然遺產。但由于種種原因,建議再次熄火。
兩次出師未捷,彭華甚為沮喪,但并未就此放棄。他堅信,“隨著時間的推移,丹霞山的價值會被進一步發掘出來,不斷提升,而政府有關方面的認識也會慢慢轉變”。
2006年7月,在第十屆全國丹霞地貌旅游開發研究會上,湖南崀山提出全國丹霞地貌聯合申遺的建議,得到各景區積極響應和建設部支持,成為此次聯合申遺的“牽頭者”。雖然被湖南崀山搶走“頭把交椅”,但彭華很平和:只要是中國的,誰第一誰第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將丹霞地貌的重大科研和美學價值推出去,獲得全世界的認可。
彭華沒想到,在此后的申遺道路上,一路遭遇艱難險阻。特別是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專家提出,申遺最初使用的名稱“丹霞地貌”只是中國學者的命名。而丹霞地貌所處的地層,國際地學界已有定論,叫做“紅層”。
對此,彭華解釋說,丹霞地貌的學科體系還沒有完全建立,這是一個在中國土生土長的學科,國際上還沒有把它作為一個獨立的類型。當IUCN專家建議用“丹霞景觀”代替“丹霞地貌”來申遺時,彭華堅決反對:“如果一堆紅色石頭景觀都可以申遺,‘世界自然遺產’的價值也太低了吧!”在他看來,“景觀”失去了地理地質學上的意義,貶低了中國學者研究了近一個世紀的學術成果。經一番辯論,一個折中方案被采納——申遺名稱中的“丹霞地貌”改為“中國丹霞”。
申報成功,就意味著擔當
保護世界遺產的歷史責任
記者在六處丹霞地的采訪中發現,“中國丹霞”在此次申報前均已有不低的“知名度”。如貴州赤水景區,已是國家級風景名勝區,福建泰寧已擁有“世界地質公園”這一世界級品牌。
除丹霞地貌外,這些景區還都有各自的特色,如貴州赤水,不僅地層中含有較為豐富的介形蟲、瓣鰓、鱉等古生物化石,提名地金沙溝保護區內罕見的、與恐龍同時代的“活化石”桫欏,其分布面積之大、原生性之強、保護之好,在世界范圍內也都罕見。
龍虎山則是中國道教發祥地,道教文化、碧水丹山和崖墓群構成了龍虎山景區的“三絕”。
丹霞山也是一座文化名山,整體是紅層峰林式結構,集“雄、險、奇、秀、幽”于一身,古人有詩頌其“色如渥丹,燦若明霞”。趙樸初先生生前贊曰:“萬古丹霞冠嶺南。”散布在全山形態各異的古山寨、屢毀屢建的80多處石窟寺遺址等文化遺存,令人嘆為觀止。
面對申遺成功后洶涌而來的游客,中國丹霞六地政府能否信守承諾,真正嚴格按照規劃中的游客容量經營,完善基礎設施,做好切實的保護工作,是一個重要課題。
我國已成功申報世界自然遺產的景區為其樹立了良好的榜樣。在申遺前,每到旅游旺季,不少也都是熱門景區,但申遺成功后,“世界自然遺產”這一世界級品牌,往往使得當地旅游業更加“紅火”。如貴州荔波2007年與云南石林、重慶武隆共同申報“中國南方喀斯特”世界自然遺產成功后,次年全縣旅游綜合收入就超過4億元,比“申遺”前增長了4倍多。而在世界遺產保護方面,各地則都在積極探索。如重慶武隆2007年“捆綁”申報世界自然遺產成功后,現已通過立法的辦法對遺產地進行保護。江西三清山“申遺”成功的同時,投資1.4億元修建總長10公里的高空棧道,不僅采用先進技術,還注重結合生態景觀,施工過程中十分重視生態保護,為樹木留出生長空間,在注重生態保護的前提下進行適度的旅游開發,受到外國專家與友人好評。
然而,相對于“申遺”期間巨大開支,“申遺”之后保護費用稀缺已成普遍現象。“申遺”究竟是為提升遺產價值、增強社會保護意識,還是把世界遺產當成“搖錢樹”,“超容量開發”、追逐政績的手段?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將“嚴格保護,合理開發”放在首位,同時建立了監測機制,“世遺”一旦受到某種嚴重威脅,可列入《瀕危世界遺產名錄》,甚至除名。
8月10日,國家住房城鄉建設部已發出《加強“中國丹霞”管理,門票不得隨意漲價》的通知,要求管好“中國丹霞”,嚴格執行國家有關景區門票價格管理的規定,不得擅自隨意提高遺產地的門票價格,“確保遺產地得到長期有效地保護,維護遺產價值的真實性和完整性”。
世界遺產不同于普通的旅游資源,它是人類共同的財富,具有不可復制和不可替代性,一旦遭到破壞將難以挽回。對世界自然遺產的保護,一旦“失之毫厘”,很可能就會“謬以千里”,因此對世界遺產地的切實有效保護就顯得更為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