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不會掉餡餅

下崗后，王汶在社區做衛生清潔工作。這天傍晚八點多鐘，王汶正在樓下埋頭掃垃圾，突然，樓上拋下一包垃圾，不偏不斜，正好砸在他的肩膀上。王汶的一條胳膊頓時又疼又麻，不由怒從心頭起，抬頭看了看樓上。從二樓到八樓，只有五樓的住戶家里亮著燈，其他人家都是黑燈瞎火的，而且五樓的窗戶開著。這包垃圾十有八九是五樓扔下來的。

王汶拎著垃圾怒氣沖沖地跑到五樓，碰巧這戶門是半開著的，他推開門，正欲發火，卻愣住了。他這才想起來，這戶主人是王大媽。年近八十的王大媽為人和藹可親，舉止文明，談吐儒雅，以她的生活習慣，是不會往樓下拋棄垃圾的。王汶還經常幫她做點事，老人為了回報他，就把家里的書和報紙收集起來給他，讓他賣幾個錢，補貼家用。王大媽一直是獨居，老伴走了好幾年了。她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都成家立業了。女兒在國外做生意，經常寄錢回來。就是兒子不成器，沒有一個省心的，經常給王大媽惹事。

此時，王大媽滿臉怒氣，正與兒子爭吵什么，家里翻得亂七八糟。王汶問：“你們剛才往樓下扔東西了嗎？”他沒有把這包垃圾砸在他身上的事說出來。王大媽搖搖頭，她兒子大魁沒好氣地說：“這屋里窮得還有東西可扔嗎？出去出去，別在這里給我添堵。”說著，把王汶推出門外，之后“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王汶心里很生氣，這算什么事？分明就是大魁干的，卻不承認，豈有此理！王汶生氣歸生氣，卻無可奈何。他準備把那包垃圾扔到垃圾車里，感覺這包垃圾沉甸甸的，不知是什么東西。他用手捏了捏，里面是硬邦邦的，難怪砸在身上很痛，他就把垃圾拎到有亮光的地方，一看嚇一跳，天呀，是錢，這不是做夢吧！

王汶急忙跑回家，打開包。傻了，五沓人民幣，每沓一萬，剛好五萬！王汶坐著發呆。這個晚上他沒睡好，一直想著這是誰的錢，為什么要扔下樓？是王大媽的嗎？想了一晚上，他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第二天，天蒙蒙亮，王汶在社區掃地，社區里有幾個老人在鍛煉，他感覺背后有雙眼睛在盯著他，是王大媽。她朝王汶笑了一下，王汶繼續掃地，但他覺得王大媽的眼睛一直在追隨著他，似乎想說什么。

王汶左思右想，決定向王大媽問個明白，他把錢拎到王大媽的樓下。這時，背后一輛卡車開過來，回頭一看，是大魁來了，王汶急忙閃到一棵樹后面，他突然意識到大魁是來找王大媽要這些錢的。一定是王大媽不想讓大魁把錢拿走，想讓王汶幫忙把錢藏起來，就從樓上扔下來。于是王汶把錢又拎回了家，藏了起來。

王汶的兒子正讀高一，學習成績不理想。為了兒子將來能考上一所好大學，不至于像他一樣，人到中年下崗了，找工作到處碰釘子，王汶現在是拼了老命給兒子上補習班。錢，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王汶一晚上沒睡，他總在想，這些錢是不是王大媽的？為什么不直接給他？而要從樓上扔下來？

這天晚上，妻子睡下后，有人突然敲門，王汶打開門，見是大魁。王汶問他有啥事？他說：“前天你在我媽住的窗口下撿到一袋垃圾？”王汶點點頭，說自己撿到就扔了。大魁拉著他，要去垃圾箱看看。

“垃圾箱每天都清理一遍，現在還能有什么東西。”王汶說。大魁看著空蕩蕩的垃圾箱滿臉的失望。王汶問垃圾袋里有什么東西，大魁看著他，半晌才說：“有一張定期存款單。”

大魁走了。王汶想：大魁為什么不說錢，而說存款單？是想迷惑他嗎？

晚上，王汶清掃完社區的垃圾箱，回到家里，呆住了。家被賊光顧了，翻得亂七八糟。妻子剛好下班回來，見此情景，先是驚訝，然后說：“真是個笨賊，偷東西也得選一家富點的呀。”小偷幾乎是空手而歸。王汶知道這是誰干的。

清晨，王汶照例在社區掃地，他看到王大媽正要出門，便迎上去想向她問問錢的事，突然一輛摩托車飛馳而來，將王大媽撞倒了。摩托車沒有停下，而是倉皇逃走了。

王汶急忙把王大媽送到醫院搶救。與此同時，他打電話給王大媽的兒子大魁，把事情經過說了。想不到大魁說他正在外地運貨，一時回不來，讓王汶找他的弟弟。大魁把他兩個弟弟的電話告訴王汶。王汶打電話過去，他們居然都不理睬，還說請他代勞照顧他們的媽媽。

這算什么事？王汶氣得夠嗆，卻拿他們沒一點辦法。照顧王大媽的事就落到了他的頭上。王汶每天抽空往醫院跑。

王大媽被撞得很重，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清醒時她拉著王汶的手，斷斷續續地說：“小王呀，你是個好人，懂禮貌，孝敬老人，又勤快，好人應該有好報。”王大媽告訴王汶，她家的鞋柜子里有一雙老式布鞋，里面有個舊信封，讓他馬上去拿來。王汶火速回到王大媽的家，在鞋柜子里找到了老式布鞋，里面果然有個舊信封。王汶馬上又返回醫院，把舊信封交給王大媽。

王大媽接過舊信封，看了許久，交給王汶。她說：“這里有一張定期存款單，五萬元。還有密碼與身份證號碼。”王大媽把這張存款單給王汶了，說是這些年照顧她的回報。王大媽知道王汶生活困難，非常需要用錢。但是，王汶把存款單還給王大媽。已經得了五萬元，怎么還能要呢？他說還是給王大媽幾個兒子吧。王大媽說：“我會給他們的。但你必須拿這些錢。”王大媽還說，她會把自己住的房子給三個兒子，房子賣了，至少是四五十萬。

王大媽始終不提那五萬塊錢，這讓王汶感到困惑。可等他想說的時候，王大媽又昏迷了過去。

這天，王大媽讓王汶通知她三個兒子到醫院來見她，她要立遺囑。他們拖拖拉拉，今天這個來了，那個沒來。明天那個來，這個又沒來。一直到第四天，王大媽已到彌留之際，兒子們才到齊。

兩天后，王大媽去世了。王大媽留給兒子們一套房子與二十萬存款。房屋賣了五十萬。王大媽三個兒子吵了半天，誰都想多要點。社區很多人都去看熱鬧。王汶也去看了。他想，王大媽給了他十萬，如果她的三個兒子知道了，還不生吞了他！現在這筆錢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永遠屬于他了。王汶悄無聲息地走開了。

一個月后，王汶決定把那些錢存進銀行。他把錢從衛生間的水箱里取了出來。他沒有把錢全部帶去銀行，是怕路上不安全，只帶了一萬塊錢。

在銀行等了一個多小時，到了王汶時，他把一沓嶄新的鈔票遞進去。業務員點了點，看了他一眼說：“先生稍候，我接個電話。”王汶就坐在柜臺前等著。片刻，那個業務員帶著幾名持槍的經濟警察走到他身邊，業務員說：“就是他。”他們一下就把王汶圍在中間，一個警察說：“你涉嫌持有假幣，請跟我們走一趟。”王汶頭一下大了，懵了，那些錢是假的？不可能！

警察不由分說把王汶帶進一間房子里。片刻之后，派出所的警察到了，王汶被帶到市公安局刑偵處。根據王汶的交代，警察在他家找到了另外的錢。他把這錢的來歷說了。

根據王汶的交代，警察找到大魁，問大魁在某月某日有沒有往樓下扔過五萬塊錢。大魁先是愣了下，然后說：“有有有，是我媽扔的，她老糊涂了，才干出這種事。”大魁被帶到了公安局，當他聽說是假幣后，就一口否認不是他媽扔的，他說：“我媽到哪里弄假幣？”警察說：“你有重大嫌疑。”大魁現在是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清了。

在沒有查清這些假幣的來歷之前，王汶與大魁暫時都不能離開公安局。幸好這事很快有了眉目，他們只在公安局里待了三天就出來了。事情的經過讓王汶與大魁都感到太不可思議了。

兩天前，警察抓到一名小偷。小偷供述：他曾在一天傍晚八點鐘左右進入一戶人家偷了一袋錢。這戶人家住在八樓，小偷是從天臺上進入這戶人家的。小偷拎著這袋錢由原路返回，翻越墻壁時沒拎緊袋子，突然掉到樓下，正好砸到一個掃地的人身上。小偷不敢下樓要這袋錢，只得跟蹤撿到錢的人，并知道了他住在什么地方。

有個辦案民警參與了王汶與大魁的假幣案子，他發現王汶撿到的錢就是小偷掉落樓下的。于是，王汶撿錢的事就真相大白了。

接下來，民警到八樓了解假幣的來歷。八樓住了個外來的租房戶，已逃走了。

王汶與大魁從公安局出來時，警察對他們說：“不是你的錢，就別拿。不該你得的錢，就別動。動了就會出麻煩事。”

回到家，妻子問王汶究竟是怎么回事？王汶沒好氣地說：“記住，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只會掉麻煩。”

晚上，妻子入睡后，王汶一直睡不著。他想，為人在世，千萬別貪。警察說得很有道理。王汶突然想到王大媽給他的五萬塊錢的存款單，就連忙找出來。

這張存款單被他藏在一本書里，一直沒動過。王汶找出這張存款單時想，還是還給大魁的好，如果不該他得這錢，用了會不會再出麻煩事？王汶認真看了看這張存款單，頓時呆住了，上面寫的是五十元，壓根就不是五萬。天呀，王大媽跟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這不是捉弄人嗎？

王汶生氣地把這張存款單放進書里，扔到一邊去了。

一年后的清明節，王汶去為父親上墳。經過王大媽的墓地時，他的腳步停了下來。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跪在墳前上香，獨自垂淚。王汶一眼就認出這女人是王大媽的女兒，因為長得太像了。王汶走上前，問道：“你是王大媽的女兒？”那女人看了他一眼。王汶又說：“你媽媽去世時，你沒回來？”女人低著頭燒紙錢，輕聲說：“我在美國，一時回不來。”王汶想把王大媽給他的五十元的存款單還給她。他說：“你媽媽去世時，我一直在她身邊，你媽媽給……”女人突然抬起頭說：“你是王汶？”他點頭。女人抓住他的手說：“我聽媽媽的鄰居說，你經常照顧我媽媽，還幫老人家做了很多事，謝謝你。”女人抓著他的手不放。

王汶蹲下來，為王大媽燒了紙錢。他說：“我沒做什么事。”

女人邊燒著紙錢邊說她對不起媽媽，一跨出國門，就是六年沒回來。頭幾年因為創業艱難，總是走不開。后來事業有了起色，又忙于奮斗，就回不來。回來了，卻再見不到媽媽。女人淚水漣漣。女人說她最對不起媽媽的就是當年她為了籌款出國，把媽媽的五萬塊錢騙走了。

女人還說，媽媽要她到銀行存一張五萬的定期存款，說是留著養老用的。女兒到銀行后，只存了五十塊錢，其余的錢被她偷偷拿去用作到美國的費用。當時，女兒出國的費用就差五萬了，再也借不到錢，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籌莫展。媽媽已給過她十多萬了，她不忍心再向媽媽要。媽媽因為有白內障，根本看不清存單上的數目。后來媽媽雖然做了白內障手術，但效果不理想，她也沒再認真看那張存款單。她何曾想到自己的女兒會騙她呢？

女人越說越傷心。

王汶突然明白王大媽沒有捉弄他，王大媽根本就不知情。王汶說：“那張存款單在我這里。”他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并告訴她，王大媽一直就以為那張存款單上是五萬。

女人跟著王汶回到家里，他把存款單找出來給女人。女人看了存款單，不由悲從心中來，號啕大哭，哭了許久，女人心情才平復下來，就告辭了。

半個月后，王大媽的女兒突然來找王汶，并送了一張十萬元的支票，以表對他的感激。王汶謝絕了，經歷了這些事情后，他明白了一個道理：生活要靠自己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