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見3D版芭比
許戀的初次亮相是在我大二那年,寒假沒回家,幫吳教授做一個頗有學術分量的藥理實驗。白天泡在實驗室里,晚上一個人回寢室打“魔獸”,或者陪沈流蘇煲一會兒視頻粥,那當然得先要看她大小姐的心情。
毫無疑問,沈流蘇是我的女朋友。高考畢業那天全班兄弟姐妹同心協力敲詐了班主任一筆,在一個星級飯店完成那頓“最后的晚餐”。就在這頓飯局上,平凡的我在幾個哥們的攛掇下向公主沈流蘇表白。估計公主那天是真的喝高了,用盈盈然的水眸凝望著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我,兩排纖長的睫毛顫顫地撲動著,白皙的臉頰浮上了一抹動人的紅暈,然后,在全飯桌同仁的一致屏息中我聽到了這樣的語句:孟冠人,就等你這句話了。
掌聲響起時,我和沈流蘇在兄弟們的軟磨硬泡下喝了“交杯酒”,算正式確立了關系。兩個月后,我北上,她南下。
北風呼啦啦的吹,現在的我窩在被褥里抱著IBM死命的打怪獸,即使這樣的熱血沸騰依然無法讓我忽略那從窗戶上肆虐而來的寒意。一個月前,兄弟老高在這塊可以進歷史博物館的舊玻璃上舞弄著他的“彈指神通”,這個便是發功后的杰作。看了下時間才六點,可以出去買瓶酒回來暖暖身子,明天再想辦法換那塊玻璃吧。
我套上風衣,打開門,驀地被門外的景象嚇得驚滯住,旋即又彎腰笑得直不起身來。好一個卡哇依的小芭比,應該還不到1米5。肥肥的胖棉襖,胸前別著一朵大大的粉紅蝴蝶結,頭上戴著的紅帽子快要遮住眼睛,長長的頭發是燦耀的金黃色,流曳飛揚,我承認這是個靚麗的小女孩,可是這造型怎么看怎么像3D版芭比娃娃。我終于還是抑制不住笑噴了,原諒我這個遠離童話世界N年的大哥哥吧!
“叔叔。”甜美清爽的童音。
What?叔叔!拜托,我也就剛剛二十好不好,卻被十三四歲的女孩喊叔叔,黑豎杠立即爬上額頭。
“你就是孟叔叔吧!我爸爸讓我叫你去我家,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3D芭比是一本正經的俏皮模樣。
“你爸爸,請問他是?”
“吳良柯。”
原來是吳教授的千金,“那好,我們走吧,你帶路。”我一字一頓,“吳,小,妹,妹。”
本來走在前面好好的3D芭比猛地一個轉身,重重的栽在了我的腰身上。我下意識的扶住那纖瘦的肩膀。半晌,小丫頭才緩緩地抬起頭,臉上霞彩滿天,低低的細語:“我不姓吳,我叫許戀。”
2.大灰狼叔叔
那晚牽著許戀小朋友的手第一次跨進吳教授家時,我那站在一大桌豐盛晚餐前還沒來得及把圍裙脫下的外籍師母就沖著我倆詭異的笑,還不忘用她蹩腳的中文戲謔我:“呦,大灰狼和小紅帽啊!”
天地良心!雖然我穿的風衣的確是灰色的,但是也不能就因為這樣說我是“大灰狼”啊。只是不一會,我就被師母大人那超炫的可口佳肴封上了心底的小小抗議。酒足飯飽之后,吳教授這才不急不徐的向我道出許戀口中那件“很重要的事”——幫許戀補習功課。
因為白天要同吳教授做實驗,所以補習只能放在晚上,這也就決定了我要住在吳老師家這寬敞貴氣的130平方米暖氣房子里。事實上,這個用腳指頭也想得出來是個借口啦!我向老媽報告這件事時,她老人家精準地分析道,“你們老師是心疼你一個人住那四壁徒空的寢室,一個男孩子又不知道怎樣照顧自己,還要顧及到你那死要面子的個性這才以幫許戀補習功課為由,讓你不得不接受邀請。”
想來不是嗎?姑且不論吳教授他美國常青藤院校的博士學位,正教授職稱,就是師母大人麻省理工學院的出身也是在我之上,哪里會用得著我的三腳貓工夫。所以,與其說這一個月是我在幫許小戀補習功課倒不如說是她在幫我輔導英語口語。這個丫頭,雖然只有十四歲,但畢竟是在國外呆了整整十年。
開學的時候,我帶著一口純正的美國口語搬離了吳教授的家回到宿舍,臨走時,許戀像個圣斗士捧著她養了兩年的小烏龜殺氣騰騰地對我說:“如果你把它養死了,我會kill you。”
那是2005年,許戀的小烏龜取名——阿凡達。
3.梔子花開
兩年后也就是我考研的那會,也不知道是自己真的太用功而忽略了沈流蘇還是內心深處早已厭倦這段南北長距離的戀愛。四年戀愛,我和她見面的時間不到半年,因此當沈流蘇在情人節那晚謹慎地對我提議,我們還是分手吧。我竟沒有一絲感傷,甚至還有了一些釋懷的愉悅。這個世界什么都可以造假,唯獨愛情是騙不了自己的,而我堅持認為被女生甩并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這是我們男生的責任。
那個春天,唯一值得欣慰的事便是我的研究生順利考上了。女朋友沒了,兄弟們也各奔東西,而我注定還要在這所北方老校再呆上三年,因為我的導師仍是吳教授。畢業聚餐時,男生們敲著酒瓶站到桌子上大唱《笑傲江湖》,女孩子靜坐在椅子上低聲吟唱《梔子花開》,最后輔導員帶著酩酊大醉的我們唱了一曲呂方的《朋友,別哭》,唱完之后,我們的淚卻再也抑制不住了。
吳教授牽著許戀的手來到飯店時,我正在用手擦著眼角,小姑娘瞪大了星眸瞅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平日里多話的她在這時一句話也沒有,只是輕輕地走到我的身邊扯了扯我的衣角,遞上手帕,對我鼓勵地微笑。我聳了聳依舊酸澀的鼻子,撫著她柔軟的金發,回以笑容。這一刻,我忽然意識到她真的長大了。
兩年里,我沒少去吳教授家蹭飯,而許戀也沒少往我的寢室跑以探望她的阿凡達。如今的她已經高到我的下巴,再也不會喊我叔叔,偶爾還會把我當知心姐姐,問我一些少男少女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小情感問題。
“孟哥哥,你說我是接受這個,還是接受這個呢?”一個月前的環湖公園長椅上,許戀不知從哪變出一大把飄著古龍香水的信箋,個個都是氣宇軒昂的帥氣簽名,想來也猜到定是些校園里頗具個性的桀驁小男生所為。
“我覺得小孩子念書期間不戀愛最好”這句話吐口而出時,我想起了金庸劇里那些道貌岸然的牛鼻子道士,雖然我一向不是個思想保守的人。
“孟哥哥說得對,我也是這么覺得。”許戀乖順地點頭,一個敏捷的伸手,那些精致的信箋便全部躺進了垃圾筒。
照畢業照時,許戀在吳教授的特許下也戴上了學士帽站在我的身邊,攝影師喊出老套的“茄子”時,我沒能笑出來,因為黑壓壓的學士服后面,許戀的小手拽上了我的手。
4.給個留下來的理由吧
自從念了高中,許戀因為住校,來找我玩的次數越來越少,而我去吳教授家蹭飯的次數卻越來越多。2009年,我讀研究生最后一年,好心的外籍師母見我一直單身竟熱心地為我張羅著相親。
我見的第一個女孩是個林黛玉型的鋼琴老師,古典溫婉的個性,潔凈如蓮的姣好儀容,說話慢條斯理,老實說她會是個體貼入微的女朋友,可是我拒絕了她,理由是:我鐘情于開朗的女孩。
收到反饋信息的師母為我介紹的第二個女孩便是一個動如脫兔的女生,和我一樣,這個女孩也在念研究生,我們的見面地點被安排在了北京最大的石景山游樂園,我陪她玩了瓊斯探險,玩了冒險塔,玩了皇家轉馬,玩了蝙蝠飛俠……當我們把游樂園所有刺激的游戲玩了個遍之后,她還要拉著我陪她去逛女人街。我連忙找個借口開溜一步先,好吧,我承認我老了,如此活潑的女孩我怕自己無命伴她一生。
師母再見到我時自然是蹙著眉,詰問:“文靜的你嫌棄人家不活潑,活潑的你又覺得她玩得太瘋,你說你到底想要什么樣子的呢?”
我俯首靜默不語,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啥樣的。
“我知道孟哥哥想要什么樣子的女朋友。”是許戀的聲音,難得這個周末她在家,為了高考她把金色長發剪成了利索的BOBO頭,我循聲望向兩個月沒見的她,一襲的白衣勝雪竟然讓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小戀,那你和媽媽說說看。”師母半信半疑地問。
“嗯哈!現在我才不說呢。”許戀斜眼睨我,“媽媽,高考之后我再偷偷告訴你喲!”說完之后還不忘朝我壞壞地擠眉弄眼,攪得我一頭霧水。
2009年的暑假,許戀如愿考進B大,也就是我讀了七年的學校。可是,她來了,我也畢業了。父母希望我回到江南家鄉工作,以我的學歷在那完全可以獲得一份很不錯的崗位,媽媽在電話里意味深長地告訴我沈流蘇也回去了。
吳教授則希望我留在北京,首都的發展舞臺畢竟大很多。正當我猶豫不決時,接到了許戀的電話:“真的要走?”
“有什么必須留下來的理由嗎?”
“嗯,我媽媽說了,她為你準備了第三次相親。”片刻的沉默,許戀的聲音變得鄭重,“這一次,保證你滿意。”
5.帶你去達拉星球
相親地點在環湖公園。我坐在藤椅上心不在焉地翻看著沈流蘇發來的問候短信,驀地,手機被人從后面劈手奪了過去。
“哦,和前女友藕斷絲連。”許戀叉腰撅嘴,“怎么對得起媽媽為你介紹的相親對象!”
“傻丫頭,我和流蘇現在只是朋友啦。”我搖頭,問:“師母為我介紹的女孩怎么還沒來?”
“哼!”許戀從后面繞到我的前面,提起裙角翩躚地就地轉了一圈,再昂起高貴的小腦袋:“就是我!”
我瞠目,趕忙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生怕驚掉了。見我不配合的表情,許戀委屈地嘟著櫻唇,“難道你不喜歡么?”
“你以為呢?傻丫頭。”拉她入懷,吻覆上她的額際。其實我沒有告訴她,師母早就向我透露了第三個相親對象是她,要不然我怎么還會接受相親呢。吳教授更是在許戀被B大錄取的那刻就意味深長地告訴我,當年找我為許戀補習功課其實是許戀自己的主意。
2010年,《阿凡達》上映,許戀捧著小烏龜阿凡達躲在我的懷里偷偷掉眼淚,哽噎:“如果,如果2012年真的是世界末日,我們要怎么辦?”
“那時候,我會造一艘船帶你飛向美麗的達拉星球。”我掬起她的下顎,吻上她蝶翼般的眼睫,呢喃,“然后,我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