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書,又名連環畫。連環畫,顧名思義,是以連續的、環環相扣的圖畫形式,來刻畫人物形象,敘述故事情節的藝術樣式。中國的連環畫歷史源遠流長,可以追溯到漢朝的畫像石,北魏的敦煌壁畫等。宋代,隨著印刷術的廣泛使用,連環畫的形式由畫像石、壁畫向寫本、圖書轉移。明清時期,線描的插圖大量涌現。清末,石印技術的發展讓圖畫的印刷更為方便,連環畫這一形式也得到了推廣。上個世紀,連環畫經歷了它的發展和鼎盛時期,并最終退出大眾圖書的歷史舞臺。
20世紀初-1949年:戰亂中的發展
20世紀上半期,中國社會正處于重要的歷史轉折之中,兩千年來一成不變的國家體制被打破,國家處于分裂和戰亂,人們也需要在紛亂而疲憊的生活中尋找一點點精神的安慰與樂趣,連環畫恰是以這樣的社會條件為機遇,適時而出。它在形式和內容上的短小有趣,使其一經出現,便迅速地流行于都市小市民階層之間,成為早期的文化商品。二十世紀初的上海,繁華多姿,太平一方,有著較高的經濟文化水平,又兼各方才士云集于此,因此為連環畫的發展提供了廣闊的空間,成為早期連環畫的重鎮。在這里,連環畫的發展完成了從石印畫報到“小人書”出版的飛躍。
上海的《點石齋畫報》是以圖畫新聞形式的連幅圖畫。最早發行的時候,僅僅只是作為《申報》的附送贈品,其內容是“選擇新聞中可嘉可驚之事,繪制成圖,并附事略”。甫一上市,就因其貼近社會生活的故事賣點,以及精美的印刷和中西合璧的創新繪畫技法,贏得了普通市民的喜愛。再加上它包羅諸般事物的可看性和時效性,將社會熱點、政治時局、列強侵略、民俗奇聞等統統網盡,因而風靡一方。
《點石齋畫報》在1898年停刊,總共發行了五百二十八期,單是描繪時事的連環畫應有四千余幅,深受當時讀者的歡迎。至光緒末年,曾由《申報》館出過合集,售價昂貴,每部二十大洋,現成稀世珍本,在民間很難覓到它的蹤影。其繪畫上乘,印刷精美,內容廣泛,既是學習勾線人物畫的范本,又是重溫晚清時事珍聞的珍貴史料。
自《點石齋畫報》以后,石印畫報得以風行。到1899年,上海文益書局出版了朱芝軒編繪的《三國志》,印有200多幅畫,這是迄今為止發現有記載的最早的連環畫。這套圖畫為后來的“小人書”開辟了道路。
1916年前后,著名的《潮報》首先將單張畫報印成折子的樣式,后又裝訂成冊,制作成便于攜帶的袖珍讀本。這種具有特色的小型本,一直沿用到解放后的連環畫創作和出版發行中,雖格式不一,但無大異。這樣,稱之為“小人書”的連環畫就此誕生了。
早期畫報的寫實派畫家們在繪畫創作上的創新在于,他們在繼承了中國人物線描畫傳統,以繁復工整的構圖描摹市井風俗的同時,在建筑物和交通器具上又吸取了西方的焦點透視技法。這是一種典型的吸收融合,實際上是受到晚清時期“西學東漸”的整個社會文化風氣的影響,雖然這種畫風受到當時的多方非議,但卻因拓寬了中國繪畫的寫實功能而深入人心,其嘗試正是后來派文化的起點。
1950-1965年:建國后的鼎盛
新中國成立后不久,中宣部和文化部即對連環出版機構進行了改制與重組,把社會上遺留下來的一大批連環畫創作人員重新安排到工作崗位上,繼續從事連環畫創作。1951年9月15日,全國第一家中央直屬的美術專業出版單位——人民美術出版社成立。周恩來為人民美術出版社題寫了社名,他對時任出版總署副署長兼人民美術出版社第一任社長的薩空了說,要盡快多出為青少年和勞動人民服務的好書好畫,占領文化陣地。
人民美術出版社成立后,把原來專門出版連環畫、年畫等美術普及讀物為主的大眾圖畫出版社并入人民美術出版社。同年,《連環畫報》(半月刊)創刊,這是我國第一個全國性的連環畫刊物,它在日后對連環畫創作及整個發展產生廣泛影響。1953年,人民美術出版社又組建了連環畫編輯室和創作組,把組織編創出版連環畫作為一項重要任務。
在人們的共同努力下,連環畫創作得到了很大的發展,整個連壇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一大批年輕優秀的連環畫家成長起來。他們不僅開創了新的創作題材,形式風格也趨向多樣化。僅在1951年到1956年的五年間,全國就出版連環畫一萬余種,累計印數達二億六千余萬冊。其題材之廣泛,表現手法之多樣,實為我國連環畫發展史上的一次大飛躍。
這一時期的連環畫,涵蓋了從古典文學名著、戲劇電影,到外國文學、童話、神話,從當代革命先烈故事,到現實生活中的英雄模范形象。連環畫的表現手法也有了長足的發展,線描、素描、皴法、鋼筆復線、水墨、水彩、木刻、剪紙等繪畫技法都被不同程度地使用,連環畫家們根據自己的特長,創作出了各種形式新穎的連環畫,并逐步形成各自不同的創作風格。這一時期涌現出了一大批優秀的連環畫家和作品,如劉繼卣的《雞毛信》、《東郭先生》,顧炳鑫的《藍壁毯》、《渡江偵察記》、李琦、伍必端編創的連環畫《新兒女英雄傳》,顧生岳、婁世棠創作的《趙百萬》,王緒陽、賁慶余編繪的《童工》、《我要讀書》等等。
連環畫藝術的輝煌局面在60年代初期達到了它的最高峰,當時除了一些知名的老一輩連環畫家以外,還涌現出一大批各具鮮明特色的新連環畫家,他們在各自所擅長的創作領域都取得了較為突出的成就。賀友直的成名作《山鄉巨變》成為這個時期時代的作品,獲得了1963年第一屆全國連環畫創作評獎的一等獎。但是,在60年代中期,由于政治原因的制約,中國連環畫出現了虛夸、矯飾的創作傾向,內容貧乏,形式單調,整體藝術水平已不如前期。
1966-1976年:“文革”時期的狂飆
1966年,中國大地進入了漫長的“文化大革命”時期,整個文藝工作遭到來自政治運動的極大沖擊,文化出版作為宣傳工作的重要陣地也被納入政治范疇,連環畫的創作出版也受些影響,從此進入了長達十年的政治主導創作的狂飆時期。
“文革”開始后,連環畫出版工作受到極大的沖擊和影響,大批優秀的連環畫讀物被認為是“毒草”而付之一炬,許多優秀的畫家、編輯被扣上了封修資帽子,成為運動斗爭的對象。從1966年至1970年的五年間,全國幾乎沒有連環畫作品問世,甚至也沒有新的文學作品出版,廣大青少年缺乏能夠滿足精神需要的文化讀物,于是社會上開始盛傳手抄本,一本文學水準相當一般的手抄本卻能夠在青少年學生中傳抄上好幾萬份。
正當連環畫出版陷入絕境之時,政治形勢又發生了一些變化。1970年和1971年,周總理先后兩次接見國務院出版口領導組,重點詢問青少年圖書出版狀況。當他得知廣大青少年無書可讀的情況后,即指示:出版單位必須盡快恢復生產業務,并強調把小人書工作抓起來。
這一期間會議結束后,出版口又成立了一個小組來專門研究擬訂“全國重點出版圖書選題”,連環畫選題也被納入工作范圍。最后經過反復的比較、討論,初步定下了150余種連環畫選題。在這批選題中,除少數因為當時的政治氣候限制未能達到預期社會效應外,大部分選題都滿足了當時廣大讀者的迫切需要,獲得了較好的社會效果。
整個“文革”時期的一些知名作品主要有:《焦裕祿》、《毛主席的好戰士雷鋒和王杰》、《挺進報》、《誓死捍衛毛澤東的革命道路》、《萬歲毛澤東》、《反帝怒潮》、《毛澤東揮手我前進》,這些作品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后來被譽為“文革”時期的代表作品。受到時代思想潮流的影響,這一批連環畫作品中還有不少是表現英雄模范的題材,如張思德、劉胡蘭、黃繼光、董存瑞、王鐵人、雷鋒、王二小等人物及《紅旗渠》、《南京路上好八連》等先進事跡。雖然是刻畫英雄人物,但由于其中不少作者屬于業余創作,比較熟悉生活,因此作品具有濃厚的鄉土生活氣息,十分耐看。
到“文革”末期的1975年和1976年,全國出版連環畫多達1000余種,總印數2億余本。這一批連環畫極大地豐富了“文革”時期人民群眾的精神文化需要,連環畫成為全國書店最為熱門的圖書。當時讀者們搶購新書的畫面,成為了那個時代的獨有景象。“文革”時期的連環畫出版伴隨著中國多難的命運,走過了一段極其艱難坎坷的歷程,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這一時期的連環畫為廣大讀者的精神生活作出了最大的貢獻。
1977-1985年:“黃金”時代的來臨
“文革”剛結束時,一些連環畫作品雖說主題變了,但在表達方式上仍帶有濃烈的“火藥味”。至十一屆三中全會前后,一批控訴“四人幫”罪行的連環畫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其中著名的有陳宜明、劉宇廉、李斌的《傷痕》、《楓》,白敬周的《草原小路》等,它們的問世意味著“文革”連環畫形式的真正結束。與此同時,一批老畫家也投入到了新創作,賀友直的水墨連環畫《白光》、趙延年的木刻連環畫《阿Q正傳》都是表現魯迅作品的。連環畫創作的叢書化、系列化傾向此時加重,《東周列國志》、《紅樓夢故事》、《李自成》、《西游記》、《雨臺烈士故事畫庫》、《成語故事》等均是成套的畫庫。
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使我國社會生活重新回到正軌,文化藝術方面的生產力得到空前解放,連環畫領域的創作和出版重現生機,且在短短幾年間就得以復興,并很快煥發出使它茁長發展的生命力。
連環畫在八十年代初期真正達到了鼎盛時期。作為這一時期的連環畫作品,畫家們所追求的題材是多為表現人性、人道、人格和人的價值觀、幸福觀、自由觀等主題,在繪畫的語言上也力求新的表現和突破。一大批優秀的連環畫如《白光》(賀友直)、《白毛女》(華三川)、《五十貫》(賀友直)、《東進 東進》(侯德劍)、《藥》(陳逸飛)、《海的女兒》(張千一、張恢)、《海瑞罷官》(黃全昌)、《清兵入塞》(王亦秋、施大畏)等公認的優秀作品涌現出來,再次活躍于文化市場,受到眾多讀者的喜愛和推崇。
但是歷史的規律就是這么不可抗拒——盛極必衰,隨著“跑馬書”的出現,歷史積累下來的弊端一并爆發,最終結束了小人書歷史上最為耀眼的時代。在八十年代中期這一新事物不斷出現、思想不斷變化、追求不斷翻新的年代,連環畫的歷史也開始進入暮年。
縱觀20世紀80年代初處于鼎盛時期的中國連環畫,它在藝術表現形式上有了很大發展。中青年連環畫家基本功扎實,藝術起點高,思想觀念活躍,敢于借鑒,富于創造性。他們勇于打破單線勾勒或黑白素描式等傳統的表現方法,在畫法、構圖、處理時空關系、塑造形象、刻畫心理等方面進行了多種嘗試并有了新的突破。題材上反映人道主義和批判現實主義的作品更多。連環畫成為各種繪畫藝術爭奇斗艷的大舞臺,人民大眾享受到前所未有的繪畫藝術熏陶。
此時期的連環畫題材更加豐富多樣,如《紅樓夢》、《西游記》等古典文學名著,以及魯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莎士比亞、雨果、巴爾扎克、高爾基、馬克·吐溫、安徒生等中外名家的作品,都先后被改編成連環畫。介紹科學、文化和歷史知識的連環畫作品也大量出現。
1986年至現在:艱難求索的二十年
80年代后期,以電影、電視為前導的娛樂方式逐漸滲入人們的生活,極大地開闊了封閉多年的中國觀眾的視野,徹底打碎了一元文化的格局,使中國文化市場從此進入了多元化發展時代。進入90年代之后,看電視劇、租VCD、唱卡拉OK、打游戲機、聽流行音樂、上電影院已然成為普通市民文化消費的主題。
80年代末,日本動畫片接著中國家庭普及電視的新風,在中國市場上成功登陸。1990年前后,日本漫畫也紛紛大舉涌入中國市場,在短短幾年內就占到了中國連環畫市場的95%以上。中國“小人書”的狀況更是雪上加霜,很多書店已經看不到“小人書”的銷售。
面對生存壓力,國內一些主流出版社開始了新的探索。在結合國外卡通優點的基礎上融合傳統連環畫的技法特點,也嘗試推出了一些新的連環畫作品。但結果并不理想,這類嘗試在市場的檢驗下最終宣告失敗。面對接連的打擊和失利,國內許多責任心強的連環畫編輯和畫家懷著對連環畫事業的高度使命感,在重重困難下,仍然努力創作了一批質量優秀的連環畫作品,盡力挽回敗局。
在這樣一種內憂外患的背景下,為鼓勵連環畫的發展,新聞出版署、中國美協、中國出版協會在1991年舉辦了第四次全國連環畫評獎活動。此后的幾屆全國美展,又陸續誕生了不少優秀連環畫作品。可以說,這一時期創作的連環畫,在藝術水準上達到了空前的高度,但這只能算是藝術領域內的小范圍交流,并沒有得到市場的積極響應,連環畫壇仍然持續低迷,直至完全丟失市場。不久,《連環畫報》也因銷售情況不佳而停刊。至此,“小人書”被徹底擠進了博物館。
進入2000年代后,隨著網絡技術的迅猛普及,“網絡時代”開始取代“電視時代”。日、韓和歐美卡通紛紛搶占“網絡”制高點,在網絡上爭相推出互動形式的動漫作品,將卡通產品進一步深化到社會生活的各個角落。科技的進步也為“小人書”重新進入人們的視野提供了契機,多年前的優秀作品在網上以電子書的形式得以與讀者們見面。基于連環畫在中國文化史上扮演的特殊作用和巨大的收藏價值,“小人書”幾年來也成為眾多收藏者競相關注的目標。每年全國各大主要城市都會開展“小人書”的交流和拍賣活動。
目前,國內幾家傳統的連環畫出版機構也開始不失時機地有計劃再版建國后各個時期優秀的連環畫作品,借機重新打開銷售市場,恢復連環畫的創作工作。雖然受到諸多客觀條件的限制,連環畫的中心崛起還是一個未知數,但在21世紀的今天,社會上確實掀起了一股不小的“小人書”熱潮,消逝多年的連環畫仿佛又看到了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