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男人在廚房忙碌,汗流浹背。他用笨重的蒜槌輕搗著黑芝麻,讓香氣在狹小的空間跳躍。身邊的不銹鋼鍋啾啾冒著熱氣,掀開鍋蓋,蒸氣包圍了他俊朗的臉。男人抹一把汗,將搗好的芝麻傾進鍋內(nèi)。男人挑開簾子,輕柔地沖著臥室喊,你醒了嗎?懶丫頭。
男人拿一只鏟子,輕攪著鍋里的內(nèi)容。昨晚睡那么晚,能醒才怪!男人自言自語,天天太陽照屁股,你知不知羞?……我說,要不要多放些糖,昨天好像有點淡了吧?男人提著鍋鏟,走進臥室。要多加些糖嗎?稍頃,男人再一次走進廚房,取下壁柜里的糖罐。
幾乎每個清晨,都是這樣千篇一律的程序,煩瑣并且單調。
那天下午有女孩請男人喝茶。女孩清純漂亮,蓓蕾似的臉龐和年齡。
他們隔一張桌子坐著。有曼妙柔美的音樂,有閃著粉紅光圈的蠟燭,有兩杯彌散濃香的咖啡,有雕著細小花紋的銀質湯匙。女孩的目光定格在男人臉上,至少兩分鐘。
女孩說我喜歡你。開門見山。
男人啜一口咖啡,可是我有妻子。
女孩說我知道,我不在乎名分,我愿意做你的情人。我可以等,一年,兩年,或者十年……
男人有些不安。他盯著潔白細膩的咖啡杯托碟,他說你知道什么叫愛情嗎?
女孩說當然知道。現(xiàn)在,我就深愛著你。
男人說可是我深愛著我的妻子。我不想說服自己,也不可能說服。當然感情可以分成兩份,可是那樣的話,每一份都將打了五折。這不公平,無論對你,還是她……
女孩的目光便黯淡了,很長時間的沉默。
女孩說我漂亮還是她漂亮?男人說當然是你。女孩說我年輕還是她年輕?男人說當然是你。女孩說好,那么不打五折,假如要你今天作出選擇,你會選誰?
男人說,她。
女孩說一年后呢?
男人說,她。
女孩說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
男人說,她。對不起。
女孩捋著幾根垂下來的長發(fā)。她說我想知道為什么。
男人說因為她是我的妻子。她老了,不漂亮了,也是我的妻子。愛自己的妻子,對男人來說,是一種責任。
女孩說知道了,謝謝,你讓我感動。
男人去了超市,買回核桃,買回黑芝麻,買回花生。他坐在客廳里砸核桃,剝花生,用蒜槌將芝麻搗碎。他把它們倒進不銹鋼鍋,添了水,開了文火,慢慢地熬。
那是第二天清晨。
男人端著碗,走進臥室。他說懶丫頭醒了嗎?女人躺在床上,歪頭看著他。她不說話,也不動。但她是笑著的。她眨眨眼,翹起嘴角。
男人用湯匙把溫滑的粥送進女人的嘴。女人吃得很慢,也很少。只是象征性的幾口。然后她沖男人眨著眼睛,再一次翹起嘴角。
男人說醫(yī)生讓你多吃些呢!核桃、花生、黑芝麻都是我親自挑的,親自搗的。是不是太甜了?……真不吃了?那,是休息,還是聽我吹琴?女人再一次眨起眼睛。男人愉快地笑了。害人精!他說,真是個害人精!
男人把口琴放到嘴邊,吹一支曲子。他每天都要吹這支曲子,吹了好幾年。他吹,因為女人要聽。他吹的是《光陰的故事》——和女人第一次約會時,茶館的背景音樂。
男人輕輕吹著,突然有淚盈出。怕女人看到,慌忙去擦,卻沒有擦到,那淚就滴下來,像一顆晶瑩的珍珠,輕輕地,落在女人的唇上……
■編輯邱文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