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愛你

1初三·二班是全校唯一有著整面玻璃窗的班級，我每天坐在這片透明玻璃下，將眼睛斜視四十五度，便可將莊寧的一切盡收眼底。

他皺眉，他淺笑，他收起嚴謹的面孔，將手里的筆轉得呼啦啦響……

我知道他喜歡在上課時微側著頭聽課，知道他放學后要回家照顧躺在床上的爸爸，知道他會在閔安藍轉過身時，閉上眼睛嘴角浮起憂傷的弧度。

他說李美琪，沒想到我們還會再見面。

那時初三剛分班，我和莊寧同時站在布告欄旁，看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初三·二班。我手里攥著法院的判決書，想象爸爸在天堂里微笑的樣子。

他躺在潔白的病房里，四周泛白的墻壁襯得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他看著我，用微弱的聲音說:“琪琪，如果有人問你當時在不在場，你一定要否認!你什么都沒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我抓緊爸爸的雙手，努力不讓眼淚掉出來?！鞍?，醫生說您一定會沒事!”

原來醫生都是騙人的。在醫生說生命體征開始好轉的第二天，我得到一大筆補償金，然后永遠失去了車禍中的爸爸。

我坐在醫院臺階上，看面前來來往往的人群，眼底通紅一片，卻流不出半滴眼睛。莊寧站在我身后，輕聲說:“對不起?！?/p>

那天的風很大，吹得頭頂的樹葉嘩啦啦泛出聲響。我坐在那里并沒回頭，過了一秒鐘，我用力抽動著肩膀，終于有淚掉了下來。

莊寧的爸爸在那起車禍里失去了雙腿。交通事故認定書里寫:三車相撞，李厚海、莊起臣屬無過錯方。

所以，沒有什么對不起。

魏佳找到我時，我正坐在窗前看眼前一樹一樹的夏，在烈日下搔首弄姿。魏佳是我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她總是跳出來說:“嗨，琪琪，隔壁班的班長好像喜歡你!”或者拽拽我胳膊，指尖指向某個帥哥，“我喜歡他怎么辦?”

而今天，她扭扭捏捏地找到我，吞吞吐吐地說:“琪琪，你們班的莊寧他……”

莊寧?魏佳喜歡的一向是王力宏吳彥祖帥哥類型的男生，怎么會問起莊寧?難道她發現了什么?

我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用不經意的語氣問:“你問他干嘛?”

“哎，琪琪，我連問個人都需要向你解釋為什么嗎?”魏佳撅嘴抗議。

“是，你可以不解釋，我也可以不說!”一向軟弱派的我，第一次駁了魏佳的意。她瞪大眼用不可思議的表情望我?！袄蠲犁?，你居然叛變了!”

沒錯，在她向我打聽莊寧那一刻起，我就決定在自己腦門上寫上“起義”兩個大字!我要像護犢子的母狗一樣，緊緊護住一些東西。

比如，車禍。比如，我寧可將自己曬成“陰陽人”，也死死守在這片玻璃窗下不肯挪動半分。

2班級里基本半個月就要調一次座位。所有人都在動，只有我和莊寧不動。在閔安藍出現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這樣的格局。

他在看閔安藍，我在看他。

在這所學校里，除了關注自己的考試名次，關注哪個帥哥又收到情書，哪個美女又與誰發生“奸情”，大概沒人會留意到，我和莊寧像鉚釘一樣鉚在原地。

莊寧個子不算太高，坐在后排淹沒在一片腦袋里，但我仍能從玻璃的反光里，躍過一片腦殼將他一眼找出。

他將筆咬在嘴里，低頭盯緊桌上的試卷。我微抬了脖子，在刺眼的光芒里看到眼睛發酸。閔安藍走到我面前，用手指敲敲桌子，“李美琪，快要收卷子了!”我自鼻子里哼一聲，收回發脹的目光將頭埋進試卷里。

閔安藍是我們班新來的代理班主任。之前的班主任因老公受賄進了局子，她便帶了那些錢偷跑了，丟下我們這些兔崽子天天放羊。

直到閔安藍穿一身淺黃色連衣裙，隨校長一起站在門口的逆光里，我們這群撒歡的兔崽子才又被趕進圈里。

可閔安藍太年輕了，年輕到所有人都無視她的存在。

她站在講臺上，用柔軟的聲音說:“以后我就是你們臨時班主任，你們有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說?！?/p>

有調皮男生在底下喊:“那老師，我想談戀愛也找你說嗎?”閔安藍的臉便“唰”一下紅了，簡直紅到了脖子。像個關公。

我坐在前排正從玻璃的反光里看莊寧，聽他們起哄，隨口問道:“那您談過戀愛嗎?”閔安藍的臉就更紅了。她說今天，就先到這兒，我們以后慢慢熟悉。莊寧手中轉著的筆，“啪”一聲落在桌上，骨碌碌跑出好遠。

我收回目光，在紙上描櫻桃小丸子的素描，莊寧路過我身邊，有一秒鐘的停留。旁邊有同學小聲說:“你說，咱們新來的班主任有沒有二十歲?”我含混地回一句:“不知道?！?/p>

閔安藍除了每天早上來教室巡視一圈，大多數時間都拿把椅子，坐在角落里涂涂寫寫。

有多事男生趁校長叫她去辦公室時，偷溜到她坐的地方，飛快瞄一眼未合上的書，然后滿臉夸張地嚷嚷:“同學們，你們知道小紅帽在看什么嗎?”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動作，探來好奇目光。

自從第一次被男生問到臉紅，閔安藍三個字就成了擺設。他們背地里叫她小紅帽。說小紅帽穿白色的衣服真好看，說小紅帽頭發扎起來真清純，說你們誰敢追小紅帽?莊寧握筆的關節攥在一起，繃得緊緊的。

那男同學手里揮著戰利品，大聲叫:“小紅帽在看《我的大學》!難道她沒上過大學?那怎么還來管我們!”有人跟著起哄，“中國女子無才便是德!”那男生回嘴，“那你怎么不娶了她回家做婆娘!”

那一刻，誰都沒想到，一向安靜沉默的莊寧會跳出來，會揪著那男生的衣領說你說話放尊重點!小紅帽不是你叫的!

彼時，閔安藍站在教室門口，有隱忍的淚在眼眶打轉。

3魏佳拿著好利來新出的小蛋糕來找我，我橫她一眼，“幫不了!”

莊寧已經成了她找我的全部理由。她說琪琪你就做個順水人情，便宜了我有什么不好。我再橫她一眼，“真幫不了!”

魏佳把嘴呶到了天上，“李美琪，你忘恩負義!”

好吧，這就是魏佳的殺手锏。無論什么事，只要她說“李美琪，你忘恩負義!”，我都會乖乖幫她。

那是我唯一一次欠她。

七歲時和鄰居小孩兒打架，被對方狠狠推下臺階眼看不死也半傷時，魏佳小英雄般將我抓住，卻在自己腦袋上摔道疤。我多希望摔破腦袋的那個人，是自己!

魏佳看我語氣松動，乘勝追擊，“琪琪，你和莊寧都屬受害人家屬，約他出來應該不是什么難事?！?/p>

說得可真輕松。

自從上次“小紅帽事件”，莊寧已把所有人都列為敵對對象，包括總用不陰不陽語氣和閔安藍說話的我。

閔安藍站在講臺上，盡量把聲音抬到最高，“不及格的同學，明天把卷子讓家長簽字后交上來?！?/p>

我拿著卷子，揚了揚，“老師，沒有家長的怎么簽!”閔安藍原本平靜的臉上，瞬間就局促起來。

我是故意的。故意不配合閔安藍，故意刁難她。

魏佳挑挑眉，“那個閔安藍真年輕啊!聽說家里出了些變故，大學才念了一年就退學了。”

我怏怏地回一個“哦”，想明天要怎么和莊寧開口。

莊寧除了和我在醫院臺階上說過一句“對不起”，以及分班那天的“李美琪，沒想到我們還會再見面”，我和他像兩個陌生人一樣，咫尺天涯。

難道說:莊寧，我們談談那次的交通事故!或者用很曖昧的語氣告訴他，我發現了你坐在后排的秘密!可最后都被我統統否決。

那次的交通事故已塵埃落定，該判的判，該認倒霉的認倒霉。聽說那天的肇事者喝了很多酒，家里賣了房子拿出錢給受害方，加上認罪態度良好，才輕判了幾年。

而莊寧的秘密也只是我一個人的揣測，可我又不是那種背后給人下絆子的人，知道秘密也等于白搭。

所以，等莊寧再一次打我面前經過時，我沒頭沒腦地說了句，“下午兩點圖書館，要不要去隨你?！?/p>

如果魏佳知道我是這樣替她辦事的，她不拿刀片了我也得把我皮給扒了!可莊寧在看了我一秒鐘后，竟然點了頭。

不是吧?他不是以為約他的人是我吧?不過管他以為是誰，只要他去就行!

4魏佳的進展還算順利。起碼莊寧在約會地點見到魏佳那一刻，沒有厭惡等看似不妙的情緒。只有些許的驚訝，還有失落。

“琪琪，你真天才!居然把約會地點選在圖書館!”魏佳坐在那兒磕瓜子，慢悠悠說道。

既然她沒跳腳問候我祖宗，我就理所當然地把這理解為贊譽。

她接著說:“原來，莊寧除了酷酷的外表，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

這還用你說!我在玻璃的反光里早看得一清二楚。當然這話我不能和魏佳說，我總不能在她表達了對莊寧的好感后，再跑出來，說其實吧，在你之前我就留意他很久了!

那不是我風格。

我盡量流露出朋友該有的友誼，淡淡地說一句:“是么?”然后盯緊魏佳的嘴巴，看她還要說什么?？晌杭颜f完這句后，就一直陷入了沉默。直到我憋不住，傻愣愣地問:“再沒了?”

“沒了?！蔽杭押芨纱嗟卮?。

我趴在桌子上，準備睡覺。魏佳又來了句:“你猜，我在圖書館看到了誰?”這回換我裝聾子裝啞巴，然后魏佳憋不住了，說我看到閔安藍!

“閔安藍?!”我嗖一聲起身。又覺得自己太激烈，一個老師出現在學校圖書館有什么大驚小怪!

“李美琪，我的第一次約會就被閔安藍的出現給葬送了。”魏佳看起來像個十足的怨婦。

“她說要通報批評你們了?”我小心地問。

“那樣還好了，起碼我和莊寧也算是并肩作戰了。”魏佳繼續一張怨婦臉?！笆乔f寧，他看到閔安藍時，低聲說了對不起三個字。”

對不起?為什么他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其實我在心底，也說過千萬次這樣的話。法官很溫和地問我:“李美琪，李厚海出車禍時，你在不在旁邊?”我低著頭，并不說話。陪審員多次提醒后，我才抬了頭，囁嚅地吐出兩個字:“不在?！?/p>

那是爸爸走之前反復交待的，我不能讓他失望。可在法官宣判時，我還是在心里對肇事者及莊起臣說了對不起。

那是我必須埋起來的秘密。

魏佳看我不說話，以為我像其他女生一樣，對閔安藍有著本能的敵意。她太年輕了，放在女生堆里，不知比我們這些平凡女生要漂亮多少倍!

我承認我在吃閔安藍的醋，我總覺得莊寧望向閔安藍的眼神飄忽、憂郁，似乎還夾雜了說不清的情緒。

所以在魏佳扁扁嘴說，不過琪琪，莊寧同意了我的下次約會時，我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樣一種心情。

嫉妒，羨慕，還有些許的安慰。我竟有點兒希望他和魏佳在一起。

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怕莊寧喜歡上閔安藍?喜歡上自己的班主任?可他如果不喜歡我，喜歡誰又有什么區別?

5一整天沒見到閔安藍。

這也不是她風格。

雖然她未必能管得住我們這群兔崽子，雖然她來與不來區別不大，可她還是像牧羊人一樣，天天守在這里。

除了今天。

教室里有人在瘋鬧，有人在抄作業，還有人在吃零食。我無聊地坐在座位上，想閔安藍為什么沒來，莊寧為什么一整天都坐立不安。

他神情焦躁，筆在手中轉了停停了轉。放學鈴聲一響，他就像箭一樣沖出教室，消失在人群里。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如此。

閔安藍沒有來，莊寧一整天一整天精神萎靡，然后放學后飛快從教室里消失。大家都忙著自己的事情，沒人會關心我整天黏在玻璃上的視線和莊寧焦躁的原因。閔安藍不來后，莊寧已很少抬頭，就算抬頭也不會留意我的目光。

我決定放學后跟蹤他。

我沒有告訴魏佳，我只說最近我媽精神狀態不大好，我得早些回家陪她。魏小妞就投來同情的目光，說你自己也要保重身體。

我開始想象電視里的跟蹤情節，可莊寧好像眼里只剩下前面的路，哪怕我離他一個轉身的距離，都不曾察覺。

是莊起臣病情惡化?當時醫生截去雙腿后，說有后期感染的可能。他去約會其他女生?也不是沒可能。

可莊寧并沒回家，也沒有其他女生出現，他在一家醫院門口停了下來。我這個小尾巴當然也得停下來，躲進拐角處繼續盯梢。

他站在那里，拳頭握了又松，仿佛下了很大決心，最終還是放棄。就在他一轉身的瞬間，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閔安藍!

閔安藍原本就單薄的身體更瘦了，沒有血色的臉上掛著淡淡的淚珠，手里拿著藥和處方單，快步消失在走廊里。

莊寧、閔安藍，那我的揣測……

只是閔安藍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她生病了?家里人住院了?還是她有什么怕人的秘密?無數個問題一涌而上，塞滿了我的腦子。等我再找莊寧，哪還有他的影子。

6我已經失去了從玻璃反光中偷看莊寧的樂趣。在知道他每天放學后的去向后。

魏佳放學后興奮地找到我，“約會的日子就要到了，這次我要不要向他表白?”我看她一眼，留下句“up to you”，拿起書包怏怏離開。

我不明白閔安藍家到底發生什么讓她不得不退學，不明白莊寧如果真喜歡閔安藍為什么不進醫院，不明白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莊寧。

大概是在我坐在醫院臺階上，感覺整個天空都灰了時，他的一句“對不起”讓我忽然心里一暖開始。

很多次我都想找莊寧說說話，說爸爸出車禍時我的驚恐，說有些謊言永遠只能埋成秘密，說如果沒有那場意外該有多好。

可我是個膽小的姑娘。寧愿守著玻璃里的虛幻，也不要冒半分風險讓莊寧恨我。

是的，我不想他恨我。可最后，我還是做了讓他恨我的事。

魏佳一張苦瓜臉找到我，說莊寧已經有了喜歡的人，我的腦袋“嗡”一聲就炸了。有些東西不經證實，就可以永遠假裝不知道?？梢坏┍蛔C實，所有向往便會頃刻間坍塌。

“那他有沒有說是誰?”我極力穩定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看上去更像一個旁觀者。

我以為魏同學會說“閔安藍”三個字，可她只是吸了吸鼻子，發現并沒有眼淚下來后，擺擺手，說不知道，他沒有說。

我輕描淡寫回一個“哦”，魏佳深吸了口氣，“琪琪，我一定不會就這么放棄!”

是啊，莊寧他只是拒絕了魏佳的表白，說有了喜歡的人，可這個人并沒說是閔安藍啊!

于是，我就變得開心起來。我一開心，就愛大腦發熱。大腦一發熱，就容易沖動。我喝了口爸爸生前留下的二鍋頭，帶著拯救宇宙的心情找到莊寧，毫無鋪墊地冒了句:“莊寧，你不能喜歡閔安藍!”雖然這加起來才是我和他的第四次對話。

莊寧先是一愣，然后斟酌了半天，說了句比直接拿刀捅我還讓我難受的話。

他說我不能扔下閔安藍不管。

他說，他，不能，扔下閔安藍，不管!

我又開始大腦發熱，耳朵里只剩那一句話在回蕩，之后莊寧說了什么我一概都沒聽到。我找到魏佳，說你知道莊寧為什么不喜歡你嗎?

原來，嫉妒使人瘋狂。

學校里已開始盛傳閔安藍沒來學校的原因。

魏佳只不過在我的口述中找到了那家醫院，然后拍了幾組閔安藍虛弱的照片，再配上陌生男人的身影，一切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她不甘心地問:“莊寧，不肯接受我的原因，就是因為閔安藍?”

7閔安藍來學校默默地收拾東西，默默地接受學生的注目禮，默默辦好離職手續。

九月末的天空，已云淡風輕。我守著窗邊，看閔安藍一步步消失在門口。那一刻，我還是沒忍住回頭。

莊寧低著頭坐在那里，手里攥著筆。猛一抬頭，目光沒看門口，而落向我。我在那里面看到了大片大片的憂傷閃過，直到再也追尋不到。

直到畢業莊寧都沒有和我再說過一句話，魏佳說她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然后轉向了其他英俊美少年。而我，似乎已經習慣了坐在窗邊，任陽光一點點覆了半張臉，在閃爍里暗淡收場。

很多次當莊寧從我身邊經過，我都想拉住他，可拉住又怎樣，我要和他說什么。說是我告訴魏佳你喜歡的人是閔安藍?說我嫉妒閔安藍嫉妒得快要發瘋?還是說對不起。

我偷偷報了和莊寧一樣的高中，連魏佳也不知道。我很幼稚地說服自己，只是因為內疚，才故意明明在他身邊卻不敢讓他知道。

可我內疚個什么勁啊。

我看他上課下課將省下的伙食費定期寄走，只是茂密的梧桐路上，為什么會出現閔安藍的身影?

我想我真是個棒槌，莊寧喜歡閔安藍早已是不爭的事實，我卻遲遲不肯承認，還幻想沒有閔安藍的校園，也許莊寧會多看自己一眼!

真不爭氣。

如今，閔安藍低著頭，低低和莊寧說著話。她說莊寧，真的很感謝你一直以來的幫助，我爸爸已完全康復，他保證不會再干自殺這種傻事，他會爭取減刑早點出獄。

而莊寧，站在那里，突然跪了下去!我傻了，閔安藍也傻了，只有莊寧繼繼續續說著話，“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當時我爸爸由于注意力不集中，在車禍發生的一瞬間打錯了方向……為了全身而退，才將一切推到醉得一塌糊涂的閔生身上……”

閔生，閔安藍!

原來閔安藍不能繼續上學的原因就是那起車禍，而莊寧對閔安藍所做的一切皆因內疚!那他喜歡的人……

有那么多次，在我收回玻璃窗上的目光時，他會抬起頭朝我的方向失神。有那么多次，他經過我身邊，嘴唇動了又動卻歸于沉寂。有那么多次……

現在，他堅定地跪在那里不肯起身。

他說安藍，我愿意用自己的余生來彌補對你們的虧欠，李厚海已經死了，李美琪當時在不在場已經不重要，求你不要再查!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包括當時我在場。

我逃也般從他們身后離開了學校。那一瞬，我似乎看到莊寧微側了頭，朝著我的方向露出憂傷的笑。

我知道，這便是我和他最終的結局。

沒有開始，沒有過程，只有結束。

那天的云朵很厚，像極了那年醫院里無盡頭的白。我坐在病床前，聽爸爸用顫抖的聲音說:“琪琪，你看到了對不對?我本應踩剎車的腳在車禍發生的一瞬間，踩到了油門上……”

過錯方又豈止一個?

最后，他用自己的命為這場車禍畫上了句號，也為我的將來鋪就了一條更好走的路。那筆補償款足夠我后半生好好地活。我卻要為此背負一生的罪。

我和莊寧，因為閔安藍，永遠不可能在一起。她看著跪在那里的莊寧，說好，我不再查，但你要永遠和我在一起!

我站在日光傾城的街頭，慢慢哭了出來。

莊寧是我愛的吧，不愛我的吧。我反復問自己。

后來魏佳說，那天莊寧在對我說了“我不能扔下閔安藍不管”后，輕聲說了六個字。

他說，對不起，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