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白玉佩(下)

五、峰回路轉

郭振坤看木亦可有性命之憂，急忙用劍劈開天窗，縱身跳進牢內。郭忠驚愕之間，已被郭振坤點了穴位，癱倒在地。

郭振坤砍開牢門，拾起郭忠的佩刀遞給木亦可，說:“現在只有一條路，殺出去!”這時，門外有人揮著刀劍沖了進來，郭振坤揮劍砍倒幾人，將他們的兵器扔給木亦可的隨從，一起砍開牢門，沖殺出來。

郭振坤見對方人多勢眾，不敢戀戰，抓住對方一個頭目，向木亦可使了個眼色。一行人出了大牢，找到幾匹馬，帶著人質縱馬而去，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跑了一程，一行人停下馬。郭振坤對木亦可說:“官軍一定會四處搜捕你們，情況危急，你們找個地方避一避吧!”

木亦可問:“郭兄你呢?”

郭振坤猶豫了一下，不舍地說:“如果官軍發現我不在駝隊，就會想到是我劫獄，會連累駝隊，我還是連夜趕回去吧。”木亦可嘆了一口氣說:“你若不在駝隊就好了。”

郭振坤不解，問道:“兄弟，你這是何意?”

木亦可搖搖頭，并不回答。

郭振坤又問:“郭忠這個混蛋，他為什么要害你?”

木亦可反問:“郭兄，你明知郭忠是你們駝隊的人，為何不幫助郭忠，反而要救我們這些外人呢?”

郭振坤激動地說:“我知道你是無辜的!在我心里，你不是外人!我一定要將郭忠陷害你的事告訴家父，查清內情，決不能讓任何人傷害你!”

“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木亦可搖頭嘆息，對郭振坤一抱拳，“感謝郭兄舍命相救，我們走了。”說罷催馬就要離開。

郭振坤忙道:“請等一下!”

木亦可勒住馬，回頭問道:“郭兄還有何事?”

郭振坤取下腰間的玉佩，傷感地說:“兄弟隨我西行，我沒能照顧好你，實在慚愧!兄弟此去，不知何時才能見面，我將這塊玉佩送給你，愿它保佑你一生平安。”

木亦可借著暗淡的月光，看見郭振坤的眼中閃著淚光。她咬了咬嘴唇，努力克制住情緒，說:“謝謝兄長好意，但這塊玉佩，我……不能收!請你放心，我會照顧自己，你請回吧。”

郭振坤目送木亦可一行漸行漸遠，心里空落落的。他剛要動身返回駝隊，又聽見馬蹄聲疾馳而來，原來是木亦可去而復返。

木亦可說:“郭兄，我想告訴你一句話，如果我有些事會讓你傷心，請你諒解，那決非我的本意!”

郭振坤茫然不解:“兄弟此言，一定有隱情，能告訴我嗎?”

木亦可看著郭振坤，一時情不自禁，竟哭出聲來，說道:“郭兄，有些事情，你一直蒙在鼓里，如果永遠不知道該有多好!”說罷，縱馬而去。

郭振坤失魂落魄地呆立許久，返身回駝隊。此時天色已微微發亮，遠遠看見有大隊官軍，將駝隊圍在中間。他顧不得多想，策馬飛奔過去，官軍問明他的身份，放他進了駝隊。

郭振坤一看，父親和郭忠都不在。有人告訴他，老東家和郭忠都被官軍帶到縣衙去了，一同被抓的還有一些下屬，整個駝隊已被官軍控制，沒有命令，不得前行一步。郭振坤心里一驚，料想是昨晚劫獄一事敗露，惹來大禍，但又不明白，為什么官軍沒有抓捕他?他懷著不安又疑惑的心緒，驅馬直奔縣城。

郭振坤到縣衙前探聽，得知父親等人正在衙中受審。他上前欲擊鼓自首，衙門前的守衛卻不放他進去。正吵嚷間，有人從衙門內出來，守衛恭恭敬敬向那人施禮，郭振坤驚詫不已，那人卻是木亦可!

郭振坤大惑不解，問道:“兄弟，你怎么在這里?家父又為何受審呢?”

木亦可滿臉悲憤地說:“令尊真的是有罪之人呀。”

郭振坤見木亦可成了座上賓，父親成了階下囚，忽有所悟，對木亦可說:“看來是因為郭忠加害于你，牽連到了家父。你既然平安無事，能否看愚兄薄面，放過家父?”

木亦可看著郭振坤，眼中噙滿了淚水:“你以為是我為自己的一點小恩怨，執意要報復令尊嗎?你進來吧，聽一聽你的父親都做了些什么!”

六、血染玉佩

郭振坤進了大堂，見堂上坐的不是知縣，而是一名武官，是從烏魯木齊來的都統大人，跪在堂下受審的除了父親和郭忠外，還有當地知縣、守備等人。

從審訊中，郭振坤得知:前些年，從內地到新疆的駝商甚多，郭長瑞為獨霸這條線路，指使郭忠與知縣、守備串通，由官軍扮作劫匪，搶劫過往商旅，殺人越貨，以至各方駝商將這條線路視為畏途，不敢涉足。為掩人耳目，他們還演了幾次郭忠駝隊被“搶劫”的苦肉計，其他駝商一直沒有發現內情。郭長瑞看獨霸這條駝道的時機基本成熟，這才傾巢出動，專門經營這條駝道。郭振坤聽得目瞪口呆，沒有想到自己一向敬佩的父親，居然做出如此卑鄙狠毒之事!而且更是加害木亦可的幕后黑手!

都統喝問郭長瑞等四人:“有一位叫柯懷義的駝商，也是被你們所害，是否屬實?”

郭長瑞等都磕頭認罪。

“柯老先生入疆行商，音信全無。他的女兒為尋找父親，女扮男裝加入左宗棠大人進疆的湘軍，在收復新疆的征戰中屢立戰功。”說著，都統起身，向坐在旁邊的木亦可一指，“這位女將軍，就是柯老先生的女兒柯佑安。此前，柯將軍一直沒有打探到父親的消息，左大人這次派柯將軍專程前來調查，才查出你們暗害駝商的內情!”

郭振坤恍然大悟:“木亦可”跟隨駝隊“游歷”西域，沿途每遇市鎮便要逗留，原來是在查訪線索。郭忠一再加害“木亦可”，一定是早已知道了“木亦可”的來意。

郭振坤猛然想起腰間的玉佩，一把攥在手里。這塊玉佩就是郭忠送給他的，上面刻的“吉人天佑，福順康安”八個字，分明暗藏著柯佑安的名字呀，而柯佑安也是屬羊，這樣看來，這塊玉佩一定是柯佑安的父親準備送給女兒的禮物了!

郭振坤又想，柯佑安見到這塊玉佩，早已懷疑德裕商行與她父親的失蹤有關，怪不得在野外救她時，她會兵刃相見!她對德裕商行一定充滿了仇恨，可她還是處處為他著想……

都統繼續說道:“這次左大人派柯將軍前來調查，并親筆寫信，要陜甘總督譚鐘麟大人、督辦新疆軍務的劉錦棠大人沿途照應，你們膽大妄為，竟敢屢次暗害柯將軍，幸好柯將軍及時派人通知本將。事到如今，你們還有何話說!”

郭忠戰戰兢兢地說:“在西安城外宴會時，我就懷疑柯將軍是女兒身，后來探知她沿途了解駝商遇害之事，又從‘木亦可’這個名字，猜到她姓柯，是柯懷義的女兒，這才一再相害，想除去后患，實在不知道她是左大人的部下，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罪該萬死!”

郭長瑞請求跟兒子說句話，都統點頭同意。郭長瑞滿面痛悔地對郭振坤說:“為父也知所做之事難對人言，不想讓你參與其中，所以一直對你隱瞞。明知走的不是正道，卻又被貪念所左右，越過雷池一步，便難以回頭了，我咎由自取，悔之已晚。你可千萬要引以為戒啊!”

郭振坤淚流滿面，說不出話來。

隨后，都統和柯佑安等帶著一干人犯出了縣城，在一荒僻的峽谷之中，找到柯懷義及其遇害屬下的尸骨。面對白骨，柯佑安放聲痛哭。

郭振坤為柯佑安的不幸遭遇而悲痛，為父親等人的所作所為而憤恨，為自己身為德裕商行的人而羞愧，無以自處。

鑒于此案涉及官府、守軍與駝商勾結，又有駝商及客棧中諸多人命，案情重大，都統與柯佑安商議，決定將案犯押送進京。

都統問駝隊如何處置，柯佑安說:“駝運為目前新疆與內地商貿的重要渠道，也是新疆安民興業的需要。郭振坤本人與此案無關，依我之見，可命郭振坤負責相關事務，管束駝隊一應人員，繼續將貨物運到新疆以供所需。案子查清后，涉案人員和駝隊資產如何處置，當有定論。但愿此案了結后，進疆駝運商貿得以興盛。”

柯佑安第二天就要護送父親等人的靈柩回鄉，晚上，她坐在燈下，難以入眠。郭振坤敲門進來，交給柯佑安一個綢布包，柯佑安打開一看，正是那塊羊脂玉佩。郭振坤說:“該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柯佑安將玉佩捧在手中，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地說:“這上面的圖案和文字，都是家父的手跡呀!”

郭振坤長嘆一聲，拔出寶劍，往脖子上一橫，就要自刎!柯佑安急忙將他的手死死抱住。郭振坤滿腔悲憤地說:“你讓我自行了斷吧，我有何臉面活在世上!”柯佑安哭著說:“你不曾與他們同流合污，有什么過錯?更何況，在我危難之時，是你挺身而出，才使我幸免于難，如果你這樣走了，我豈不要抱憾一生!”

郭振坤沉默許久，問道:“我有一事不明。你是不是早就懷疑德裕商行，這才接近我?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是一枚棋子?”

柯佑安從郭振坤顫抖的聲音中，聽出他有多么傷心，她心里也覺得十分凄然，緩緩地說:“是的，見到這塊玉佩后，我就打算順著這條線索調查家父失蹤一事。我是想利用你，但我對你……”

在與郭振坤一起經歷的風風雨雨中，她認定郭振坤是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她也愛上了郭振坤，但兩家之間發生的事，使她沒有辦法把這些話說出口。

曠野里，夜風一陣涼過一陣。有孤雁在夜空飛過，發出幾聲悲鳴。柯佑安將玉佩交給郭振坤:“明天我們就要分手了，我把它送給你，留作紀念吧，但愿它保佑你一生安康。如果我們緣分未盡，也許……也許還會見面。”

郭振坤望著手中這塊玉佩，想到明天分手后可能再也見不到柯佑安，只覺心里異常難受，“哇”地噴出一大口血來，將手中的白玉佩染得鮮紅鮮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