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于人類的未來,中國的傳統智慧能夠為解決人類面臨的問題找到某種答案,中國未來的軟實力也應以此為基礎。對此,應該抱有希望。
在一組城市群里,一個城市距離核心城市越近,越有利于自己的發展。但遠也不見得是壞事,關鍵是要看在什么范圍之內。在一定范圍之內,離核心城市遠是壞事,但超過一定范圍之后,離得遠可能是好事,會使自己更加像一個獨立王國,成為一個“次中心”,甚至有可能好到比核心城市還要好。
到底“次中心”城市能夠好到什么程度呢?這取決于兩個關鍵的參數:第一個是規模,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人口規模;第二個是距離。
規模和距離
中國跟歐洲和美國的距離非常遠!離美國已經到了最大距離了,他們是晚上,我們正好是白天。我們往西走是高原高山,往東走是太平洋,所以地理上的阻隔把中國和世界上其他文化中心的距離拉遠了。
中國的制造業在改革開放以后,借助于港口和海運,一下子融入全球化和全世界的制造業分工體系了。但是在文化上,很難。因為文化是跟人走的,而人的運輸要借助于飛機。而飛機的運輸成本要遠遠大于輪船的運輸成本。即便今天網絡技術很發達,文化的傳播還是網絡技術解決不了的,因為與文化有關的事情,很多還是要靠面對面的交流。面對面交流,成本極高,這就決定了什么問題呢?如果整個世界范圍內真的在文化意義上有一個主中心的話,中國成為一個次中心,甚至有可能比主中心來得更好的一個條件已經成立了——高運輸成本使得中國距離“主中心”夠遠。
中國人很多,人多可以帶來規模經濟。如果規模的因素與距離的因素加在一起,就很有可能使得中國未來的文化產業可以維持至少是次中心的地位,這對于中國未來的競爭力——或者“軟實力”——來講是非常重要的。
為什么特別強調文化?因為現代服務業的幾個產業里,金融和醫療基本上是技術性的,越技術性的,發達國家越有先發優勢,要與他們競爭越難。但越是有國家特色的,就越容易獲得競爭力。因為人的偏好是有多樣性的。如果是看病,或者說金融,到歐洲和中國,得到的服務一樣,那就選擇成本更低、效率更高的地方。但是文化產業不一樣,為什么那么多人千里迢迢跑到中國來旅游啊?因為在中國能看到不一樣的東西,到中國來,看的不僅是山水,更重要的是文化。
中國有可能在規模和距離兩個因素的作用之下,保持其“軟實力”。中國的文化和西方文化有很大的差異性,而且這個差異性跟地理有關系。如果從中國出發往西走的話,可以發現文化的變化是一個漸進的過程,它基本上像一個光譜一樣,逐漸走到歐洲,然后再穿過大西洋到美國,美國基本上是繼承了英國的盎格魯-撒克遜的模式。將這個“光譜”的兩頭單獨拿出來的話,這個文化的差異性和地理的遠近實際上是非常緊密相關的,所以中國可以為世界提供一種差異化的“產品”。
中國的文化傳統里提供哪些智慧
中國到底能夠為世界提供什么?先想想今天這個世界需要什么。為什么這次經濟危機之后,人們對于中國模式的討論特別熱?國際上有很多人現在認為,中國提供了某種不同的發展模式或者發展道路。特別是這次經濟危機以后,人們在反思,西方的資本主義制度是不是出了問題?有人說這是監管的問題,也有很多人認為這是道德問題。顯然,現有的資本主義制度在規范人們行為方面出了漏洞。相比之下,中國的文化傳統里是可以提供一些智慧的,那么這些東西是什么呢?
首先,中國古代的政治和文化傳統里比較強調非正式制度約束。監管是怎么監管的?這次經濟危機當中,很多金融公司和那些證券評估機構之間有某種默契,本來是高風險的證券,評了個3A級,大家都覺得有問題,為什么不能把這些人抓起來啊?因為根據正式制度他們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美國流行一句話,說學金融的人分為三流,一流人進華爾街,二流人進大學做教授,三流的人進政府。現在讓三流的人去監管一流的人,怎么監管?所以,隨著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復雜,來自內心和他人的非正式約束還是很重要的。
中國傳統里為什么強調倫理呢?因為一個大國要把什么都落實在紙上實在是太難了,所以需要一種非正式的制度來約束人的行為。在儒家文化里面強調“仁義禮智信”,其實這就是一種人和人之間的行為規范和秩序。
中國還強調非物質的精神追求,強調“忠孝”,強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能什么事都從自己利益角度出發,來干損害其他人的事情。中國在義利觀上非常強調“義”,往往以重義輕利作為人的行為準則。這些都是非正式制度的約束。筆者當然不是說這些東西能用來拯救世界,但是,至少在現代的市場經濟秩序之外,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這些行為規范,是能夠與正式制度形成互補。
第二,中國人比較強調集體主義。美國非常著名的文化學者丹尼爾·貝爾在《資本主義文化的矛盾》這本書里說了這樣的意思,“美國最大的困難在于:它在氣質上過于個人主義化,在趣味和愛好上過于資產階級化,而它卻從未完完全全地學會依靠集體解決問題的藝術,或者說,它從未真正地學會欣然接受公眾利益至上的主張,以反對個人的利益。”中國的古代文化里一直是不把公與私對立起來,這是一種非常高的智慧。中國人比較強調全局觀念。比如說看一個人字寫得好不好,“穩不穩”,首先不是看筆鋒,重要的是字的布局,所謂的“間架結構”非常重要。西方文字是由字母拼起來的,就無所謂全局觀了。中國還有一些詞非常有意思,中國有“天下”的觀念,天下面全是一體的、一家的。英語里的state和country,中文是“國家”,一個國就是一個家。英語里的people,我們說“大家”,把自己家庭的觀念和秩序推廣到整個社會,所以我們也講“天下為公”,講“舍小家、為大家”,這些都在強調某種集體利益或公共利益超出個人利益。而西方社會是比較原子式的,個人像一個原子,不強調人和人之間的紐帶。
中國的傳統文化可以與現代市場經濟體制形成互補
當一個經濟從原來的計劃經濟轉軌的時候,由于市場經濟的秩序基本上是建立在個人主義的理性計算基礎上的,所以在過去三十多年里,市場經濟對中國傳統的倫理、道德、規范形成了巨大的沖擊,人和人之間的關系也在瓦解,中國在從一個“熟人的社會”變成一個“陌生人的社會”。但是隨著整個世界的問題產生了一種內在的需求,要去找一些東西來解決這些問題。中國正處在一個拐點上,最后還是會回到中國的傳統文化去尋找解決今天面臨的問題的方案。中國傳統文化所具有的優勢或者傳統的基因更有可能成為解決今天所面臨問題的智慧,而且是能夠被其他國家所借鑒的。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中國的傳統文化可以與現代市場經濟體制形成互補。文明和文明之間,文化和文化之間,不一定是走向沖突,也不一定走向所謂的統一和一元化,而有可能走向互補。就是大家都各自有各自的缺點和優勢,相互地學習和借鑒。
在今天的中國,我們都感受到市場經濟對于中國傳統的沖擊,在經濟發展的特定階段和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的特定階段,這些現象的出現并不奇怪。對于人類的未來,中國的傳統智慧能夠為解決人類面臨的問題找到某種答案,中國未來的軟實力也應以此為基礎。對此,應該抱有希望。